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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剑君前夫斩情证道以后_所谓前夜【完结】(115)

  叶鸢笑道:“依兰阁主高见,莫非我此时暴起出山,冲到妖洲老巢将尔等邪修一气全杀了才好?”

  “那倒不急。”葛仲兰从善如流地改口,“近来你那魔境主小师兄不知中了什么邪,整日不是对镜梳妆就是织布绣花,不像在筹划什么坏事,我更是已弃暗投明,仙长留我们多活几日也没什么要紧。”

  “既然小师兄那里尚无异动,那我更应该暂留在东明山。”叶鸢微微叹气,“剑君受心魔所困,而心魔又是天上那位用以侵蚀修士的把戏,如果剑君出了岔子,恐怕后果比当年魔龙之灾更加严重。”

  葛仲兰不怀好意地揶揄道:“难道就没有一点私情么,你竟如此坦荡?”

  “我确实不愿此时离开。”叶鸢说,“面对思昭,我总是一再出错,对他实在心中有愧……”

  葛仲兰闻言放声大笑起来,“剑君与你几百年的纠葛,到头来竟只得了一句‘有愧’?叶鸢,你当真是没有心!”

  “你说得对。”叶鸢平静道,“想必剑君终于看清了我空空如也的这颗心,我也终于察觉自己实在无法付出他所求之物。幸而我们都是剑修,最终还有以剑剖陈一条路可走。”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妖女和天下第一的剑君!”葛仲兰所凭依的小小人偶舞着折扇,兴高采烈地唱起了戏词,“多情总被无情负~劳燕分飞两不顾~只见伊~情断洞房~~血溅花烛……”

  青衣小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叶鸢粲然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捉在手里,然后行云流水地掷进了剑炉之中。

  那小人在火炉里被烫得跳脚,吱哇乱叫,连着手中那柄小小折扇一同化作飞灰,至于葛仲兰的神魂,已如青烟一般溜回了山外。

  叶鸢顿觉神清气爽,哼着歌将通红的剑身浸入雪水之中,正当此时,封锁着朝宁山的剑气屏障忽而产生了一点异状,叶鸢抬起头,只见屏障的某一点骤然被巨力击破,可那剑气如同水流般绵密,很快又聚合起来。

  一击未成,来者不打算放弃,即刻蓄积起第二击,但这剑气屏障的险恶之处此刻才显现出来。

  来自外界的攻击激活了剑气的杀性,剑气瞬息化作密雨,以雷霆之势刺向入侵者。

  在密雨落下之时,叶鸢腾空闯进剑阵中,剑势精准地削落每一丝即将触及自身的锐光。她分明没有执伞,衣衫却没有剑雨被濡湿半分,不仅如此,她还救出了被骤雨围困的那人,拽着他落回朝宁山中。

  由于叶鸢出手及时,入侵者并无性命之虞,但他同样被剑君的剑气伤得不轻,以至于无法站起,只能卧在叶鸢的膝上,许久才睁开眼睛去看她带着愠怒的神情。

  “我想百里掌门已发布谕令,命门下弟子不得靠近朝宁山。”叶鸢说,“一般门徒不知厉害就罢了,你身为剑君的弟子也不知道吗,云不期?”

  我知道。

  云不期在心里回答。

  所以他以必死的决心去迎接剑君的剑气。

  如今剑君的婚讯已传遍了东明山,云不期清楚地知道自己此行的意味是什么,他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痛苦得难以承受……但他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可是,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承认。

  在见到叶鸢的时候,云不期心中的痛苦、矛盾和犹疑顷刻便散尽了。

  云不期喃喃道:“那一剑真该将我杀死的。”

  “……你怎么会行如此莽撞之举?”听见他的低语,叶鸢更生气了,“如果担心我,你可以让木鹤替你来信,就算是偏要寻死,你就非得来撞剑君的剑气阵,被切成个几万片不可吗?”

  “在来朝宁山之前,我想了很久。”

  也许是觉得阳光刺目,云不期暂且闭上了眼睛。

  “我想也许你并非自愿留在山中,我承你许多恩情,应当执剑相救。也许师尊是受心魔蛊惑,我身为弟子,也不该坐视不理……但我其实再清楚不过了,这些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我与你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知道你不是束手就缚之人,而师尊的决定,我更没有资格置喙。

  “为了说服自己来朝宁山,我抛却忠信孝悌,成了自己曾经最不齿之人,又因为无法直面,令剑心蒙尘……叶鸢,我如今竟然已经忘记映照于剑的本我该是什么模样了。”

  少年的眉宇间渐渐流露出痛楚和挣扎,而叶鸢只是静静地听着。

  “师尊的那道剑气若是将我杀死就好了。”他又说道,“要是能死在师尊的剑下,我的罪孽便因此洗净,我也能够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不再担心这谎言会令剑刃锈钝——也再不必恐惧,这谎言终有一天会败露,连自己也无法骗过。”

  “但我终归还是活着来到了这里,所以,我已无法再欺骗自己。”

  云不期睁开眼。

  他笑了,但同时也有一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

  “我来朝宁山,与旁人没有丝毫关联,全然是为了自己。”

  那滴眼泪因聚集了他的所有悔恨、不甘与悲戚而变得重若千钧,但它落在叶鸢的手上,竟然碎得如此轻易,仿佛一个转瞬即逝的泡影。

  “叶鸢,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想要见你。”

  第70章 亢龙无悔 我不后悔

  那少年说:“叶鸢,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想要见你。”

  自从在蜃虫幻境中知晓了对方的心意, 叶鸢反复思忖过要如何进行回应。

  她觉得自己是有许多理由可以说的。

  比如云不期岁数尚且轻,又因长在山中而心思纯净,忽然遇见貌似年龄相仿的女孩儿,一同经历过几次生死,会忍不住心生爱慕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又比如云不期前世为魔龙时因叶鸢而死,残魂被叶鸢的心头血护着再入轮回,今世偏又遇见她,话本里不是常有因缘前定的故事么?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渐渐被酿成亲近之意也很平常。

  如果选了第一种理由,叶鸢就会告诉云不期:你长得漂亮, 修为也好,剑君像你这样大时还未必比得过你呢!但你毕竟年轻, 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多少可爱的女子, 等你见惯红尘, 自然就不再拘泥于年少时这一点情丝了。

  如果选了第二种理由, 她则会说:虽说因缘前定, 但魔龙已死, 今世却是云不期在活, 若这人间得以长存, 此生的云不期也还有千百年要过,那么前尘更显得缥缈如云烟, 转眼便可抛之脑后了。

  总而言之,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好言开解, 用的说辞不外乎两种:一是前尘已逝,二是余路还长。叶鸢相信这些话都是极有道理,挑不出一点错处的。

  可云不期说出这句话时, 没有移开注视着叶鸢的目光。

  叶鸢从他的眼中看出,这一刻的云不期前所未有地直面了自己的内心,被那滴泪洗净阴霾后,他的双眼澄澈如晴空,因为毫无掩饰的纯挚而格外动人。

  “我曾经取出过自己的一魄,藏了起来。”也许是被那双眼睛所打动,叶鸢忽而说道,“那时我决心要与天为敌,必须保证我的冥想境如磐石般不可动摇,于是舍去了司掌情爱的那一魄。”

  云不期的神情微动,叶鸢看出了他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笑道:“不必为我担心,失去了这一魄对我似乎没有什么影响,至少我最初是这么觉得。”

  她的手轻柔地拂过垂落在身畔的木枝,摘下一枚白色的花苞:“我依然是我,并没有失去对事物的感知,从此变成一个冷酷的人。我依然能够体会花开花谢、四时变幻,也依然深爱好友亲人。小云,我想我当然是喜欢你的。”

  云不期看着叶鸢摊开手掌,那枚新取的花苞在她的触碰下悄然绽放。

  “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很难再想象出一个比你更好的少年修士,但这种喜欢与你的同门对你的喜欢是相同的……”她说,“也与我对师兄师姐、对凝澜仙子的喜欢相同。”

  “却和我对你的感受不同。”云不期说,“我不知如何描述这种心情,但我很清楚,它与我对所有人的感受都不相同。除此之外,从未有一种感受能令我不再像自己,令我的剑心染上尘埃。”

  叶鸢手中的花枯萎了,她流露出有些难过的神情:“我实在不愿令你伤心,小云,我……”

  云不期却说道:“不要说抱歉。如果你当真了解我的心情,你对我说什么都好,唯独不能是抱歉。”

  “可我的确是不懂。”叶鸢说,“舍去那一魄以后,我已完全忘记了何为情爱,我不知道如何分辨它、更无法回应它,所以我只能除了抱歉再无话可说了。小云,我还能做些什么补偿你么?”

  “我不需要。”云不期专注地看她,“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云不期为此情产生过许多迷惘。

  除却反复诘问自己的那些,他也忍不住想到,如果命运的走向不同,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如果云不期早生千百年,和叶鸢一起拜在初立无霄的元临真人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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