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死不休 叶鸢等着那人走到身边来,与……
随着战况变得愈发激烈, 叶鸢越来越发觉,与世人对救死扶伤的慈清宗主的印象不同, 眼前的假华霖是个非常难缠的狡诈对手。
她此时尚且不知的是,与辛竹对决的颜思昭恰恰也产生了类似的感觉。
叶鸢的剑又一次刺中了华霖的身体,她分明感受到手中的刃穿透了对方的血肉,但华霖微微偏身,身上竟仍然不见一点血痕。
于是她在近身时问道:“我以为我是刺中了的,这是幻术么?”
华霖推来险恶的一掌,却也不妨碍对她微笑:“不,你确实每剑都击中了,只是你毁损的速度比不上我修复的速度, 等不及血流出,伤口便已愈合。”
“你是在说我的剑太慢。”
说着, 叶鸢在刹那间挥出无数疾光, 第一道剑气正中华霖的右手, 被切开的肌肤瞬间粘合, 但第二击、第三击和随后的剑气均以极其微小的间隔接踵而至, 与华霖的修复之力抗衡着, 将伤口一点点扩大。
尽管现实中只过去了一息, 这拉锯却持续了成千上万次, 那道伤痕终于被扩大成横亘于肢体的切口,华霖被生生斩下了右手。
血液泼洒出来, 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点惊讶, 但他很快飞身接住自己的断手, 将截面相贴,那断肢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肉生长声,再度接合在一起。
但鲜血已经将华霖的白衣染脏了。
叶鸢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血迹:“看来这一招对你来说是有用的。”
染血的华霖并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并不回答。
叶鸢再次举剑疾刺,这次瞄准的是对方的心脏处。
作为剑修,她的身法胜于华霖,于是这次叶鸢也击中了,在她眼中的瞬息里,手中的剑刃在一毫一毫地送入华霖的心口,先被撕开的是华霖的衣襟,然后是皮肤与肌肉。
当叶鸢的剑终于抵达他胸腔中那团跳动的火种,一团蛰伏已久的浓稠魔气随着鲜血喷涌而出,叶鸢躲开了喷溅的血液,那团魔气却已经缠着剑刃席卷上来,从叶鸢握剑的指尖钻入她的灵台。
叶鸢心神一震,眼前一暗一明,等到这一刹的晕眩过去,眼前的华霖已经不知所踪,她发觉自己正站在甲板上,脚下的大船正在缓缓前行。
荒海中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水波静谧地拍打着船身,在安宁的表象下暗藏诡谲,叶鸢很快就察觉了异样——她不仅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而且不知何时起,已把重要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在这里是为了……对了,我似乎是为了追杀一个人。”叶鸢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但我不记得那人是谁了,我是为何要杀他来着?”
正当她努力思索时,一道凶光自天外飞来,叶鸢连忙闪身,如山猫般蹿上桅杆,随着巨大的震响,她再定睛一看,她原先所在之处已破了个大洞,试图持器伤人的修士是一名白衣的男修。
一见到那人,叶鸢就感觉脑海中有道声音在告诉自己:这就是你要杀之人。
那人转过身,与趴在桅杆上的叶鸢对上视线,下一秒果然便向她冲来。
两柄兵刃相接,清脆而杀意毕露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几十个回合过后,叶鸢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于是她抽身撤开一大段距离,远远地冲对方喊道:“喂——你是谁,为何要袭击我?”
那人说道:“我只知道我要杀你。”
他追击的速度并未减缓,叶鸢挡了他一击,用剑身将其格开,然后一溜烟爬上帆柱,继续问他:“真巧,我也只知道我得杀了你——可真奇怪啊,我甚至不记得你到底是谁。”
那人的神情中闪过一丝迷惑,手上的动作出现了不明显的迟疑。
帆柱被斩断了,但叶鸢也从对方的情态中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她跳回甲板,与那人正面相对:“看起来你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对吗?”
那人并不回答,却也没有再执意进攻,看来正在等待叶鸢的下文。
“我们不妨先来谈一谈吧,等到把事情搞明白了再动手也不迟。”叶鸢说着,大喇喇地盘腿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甲板,“喂,你来这儿,不准偷袭。”
那人并未靠近叶鸢,警惕地停留在隔着她一剑之外的位置。
“行吧,你愿意在哪就在哪……咳咳。”叶鸢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们来想一想为什么要杀死对方。我总觉得我们应当原本是认识彼此的,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忘了个精光——你说我们会是仇家吗?我们杀过彼此的挚爱亲朋?”
说到这里,她掰着手指算了起来:“师尊、师兄、师姐、燕珂……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你杀的,我应该不是要找你寻仇,你呢?”
对方略作沉思,同样说道:“不是。”
叶鸢的视线忽而定定地落在了那人的脸上,并毫不掩饰地在对方身上转了好几圈,直看得白衣修士皱起眉头才再次出声。
“那我还有一种猜测。”叶鸢眨了眨眼睛,“也许我们曾是一对怨侣,由爱生恨,终于闹到了恨不得杀死对方的地步。”
那人冰冷的外壳出现了裂痕,他显而易见地动摇起来,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矢口否认,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这种哑然逐渐在他脸上变成了嗔怒。
这窘境让他下意识地打算付诸刀兵,但指尖才动,叶鸢已经逼近了他,几乎撞在他怀里,用右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叶鸢注视着他的眼睛,同时右手向下移动,连带着对方持剑的手,握住了他的剑柄。
“若非如此,你要如何解释你的这把剑呢?”
叶鸢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之间,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的一小处标记。
“你的剑上有我的落款,也就是说,是我为你铸了这柄剑……我们如果不是十分亲密,我怎么会替你铸剑?而你作为一个剑修,怎么会用我铸的剑?”
颜思昭深吸一口气,几乎在叶鸢松手的同一瞬间落荒而逃。
叶鸢乐不可支地站起身来:“再说了,看阁下这副相貌,也是十分地动我心弦呀……”
对方更加恼怒,又刺出一剑,这次叶鸢躲也不躲,坦然地看他的剑越来越慢,最终顿在眼前一寸。
“……”颜思昭开口道,“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依我看,我们不该与彼此为敌。”
叶鸢微笑着推开他的剑尖。
“话本里不是有过么?也许是另一个爱慕你的女子、或是爱慕我的男子——也有可能是男子和女子,总之是个见不得我们俩相亲相爱的人——他们用诡计令我们失忆,意图引诱我们做下不可挽回之事,我们实在不能着了他们的道哇!”
颜思昭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此处还有不对。”叶鸢环顾周围的狼藉,“这艘船被破坏成这样,竟然还没有沉海,可见这里也不是真正的荒海。我们大抵是被捉进了一个幻境中。”
“我们要如何破出这个幻境?”
“用剑试试。”叶鸢说,“我去斩断这片天,你来撕开这片海,也许就能破出幻境了。”
颜思昭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挥剑。
天崩海裂,幻象破灭,万物开始以海天相交处为界,各自回旋倒转,坍缩为两半世界。
叶鸢与颜思昭分别所在的半侧世界中,华霖与辛竹一生的记忆正在飞快地掠过。
华霖出身大族,父母手足皆为修士,年幼时就拜入仙门,一路顺遂,直至在某次狩猎灵兽时遇见了辛竹。
辛竹生于寒微,亲人在仙祸中死了个干净,一名魔修收养了她,却拿她试验各种术法邪药,辛竹极其顽强地生存和长大,在十几岁时伺机杀死魔修,卷跑细软当了散修,在某次狩猎灵兽时遇见了华霖。
辛竹与华霖天壤之别的人生在这一瞬产生了交集,他们在这次狩猎中误入魔潮,几乎丢掉性命,又联手突破重围,至此,他们结识了彼此,并渐渐成为至交好友,在对方往后的人生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后来,他们遇见重伤的葛仲兰,并目睹了他的死亡,两人设法将他复活,这使他们被天道所忌惮,祂以心魔侵蚀二人心境,助长辛竹与华霖之间的分歧,终于让他们来到了不死不休的一战。
但就连这一战也没有得出胜负,他们正如多年前误入魔潮一般踏入了“飞升”的陷阱,只是这次的两人不再那么幸运。
“这分明是天道的离间,他们却至死都没能和解。”叶鸢偏过脸,对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剑君说道,“思昭,你说我们也会如此么?”
颜思昭望着她的眼睛,默然不语。
这时,一个女人的讥笑声从两人身后传来:“我看区区一场决战可没法解决你俩之间的千头万绪。”
叶鸢转身看去,只见辛竹和华霖正站在缓缓毁灭的世界之中。
华霖对她颔首致意:“你堪破了我与辛竹联手所造的幻境,我们再拿你们没有办法了,还劳烦两位把我们最后剩下的这一点神魂毁个干净,这次请务必一点残余都不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