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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剑君前夫斩情证道以后_所谓前夜【完结】(55)

  她实在是个残忍至极的人。

  此时,有另一个人踏足了剑湖。

  苍舒抬眼看去,颜思昭站在他身前,满身凛冽的杀意。

  “我们之间早该有这一战。”颜思昭的声音如同寂然的冰潭,“苍舒隐,站起来。”

  苍舒勾了一下嘴角,握住霜戎的剑柄,借力起身。

  霜戎并未毁损,只是在北辰洲出过五剑之后,它便不能再储灵,因此才被叶鸢寄于剑湖。

  他并没有拔出它。

  苍舒隐不修剑,是因为剑道至诚。

  他曾自愿被套上枷锁,将自己自由放旷、却也残虐无情的灵魂收束在这具人的躯壳中,因此他不诚,既不诚于人,也不诚于己。

  失去她那双能扼住锁链的手以后,他会变得怎样,想必小师妹也是明白的。苍舒想。所以她给自己留了信。

  颜思昭见他久久不动,终于也失去了耐性,他的身周扬卷起剑气,这强大无匹的剑气尚未成型,已引动天象。

  云翳在剑湖上方聚集起来,第一片雪花挟卷着剑意飘落时,苍舒还在想小师妹。

  他在想,在那封她怀着赴死之心写下的信中,小师妹究竟对自己说了什么呢?

  苍舒站在原处,并未躲避,那些暗藏杀机的锋利雪片即将击中他时,他抬起了手,将一封信掷在风中,剑气立即将信纸粉碎,纸屑与雪混杂成一片白茫,随雪风一同远去。

  她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她那样狡猾,一定会想出许多花言巧语来骗他,好让他按她的心意来做事,就像她对颜思昭那样。

  但是,小师妹,我再也不会被你欺骗了。

  苍舒注视着信纸的碎片,直到她最后留给他的只言片语彻底湮没,然后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变得自由。

  绝望的,荒芜的,一无所有的自由。

  “苍舒隐。”颜思昭的杀意爆发,暴雪呼啸起来,“动手!”

  “自阿鸢把你带出重陵塔那一刻开始,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想杀你。”苍舒缓声道,“现在你来讨这一战,究竟是想杀我,还是被我所杀?“

  颜思昭没有回答。

  “但是我现在不想杀你了。”

  “原来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人赢过。”

  苍舒缓慢地吐出残忍的话语。

  “颜思昭,原来她也并不更爱你几分。”

  ####

  颜飞章走进太泽山中。

  太泽山几乎在天梯摧折之灾中倾倒,而在重陵塔被摧毁以后,这里终于也没有了太极殿。

  在无法抗衡的灾变面前,因重陵倒塌而开启的“天衍”内斗终于告一段落,整座北辰洲不得不同舟共济、艰难求生,但既然如今灾难已经结束,想来随着北辰洲的复苏,那些没完没了的争夺也要一同滋生起来了。

  虽然他的师尊鸿轩尊者认为人心易变,但在颜飞章看来,人心反倒是最亘古不变的事物。

  他踏上太泽山顶,面前出现的却不是断壁残垣,而是千年前为鸿轩尊者镇守的那座重陵塔。

  “雨后初霁,百废待兴,北辰洲那些事务还不够你奔走的?”浮台上的鸿轩尊者对颜飞章说道,“你这孽徒,怎么好厚颜无耻地跑到我这里来偷懒。”

  “师尊言重了。”颜飞章笑道,“我又不是神子,走开一时半刻自然是不要紧的。”

  “你如今还敢提起这件事,可见为师说你厚颜无耻实在是没有半点错处。”

  那位布衣尊者又开始数落那些说了上万遍的往事。

  “我守塔几百年,实在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分明留下遗言让你们把重陵塔直接推倒便算,什么神子,什么天衍,全都是你这孽徒贪弄权术生出的事端。”

  “我不过是俗世中人,更是为当年之事背了尘债,不得不用几世去偿,以至于苟活至今。”颜飞章叹道,“这几千年里,能像师尊这般一人一剑、来去潇洒的人又能有几……”

  “少来这套。”鸿轩尊者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想问我在这一轮中,天目又选择了哪位宿主。”

  被一语道破来意,颜飞章顿了顿,坦然承认道:“东明山叶鸢死后,我为此卜算不下百次,卦象却始终混沌无比,天目的去向陷于云遮雾障中,不得已才来向师尊求教。”

  鸿轩尊者说:“我也算不出。”

  颜飞章讶异道:“算不出?”

  “算不出。”他说,“但我却知道天目的去向。”

  颜飞章正欲再问,鸿轩尊者却突然说道:“你为天目去向徒劳卜算百次,为何不为天目宿主多算上几卦?”

  “天目宿主?”

  旧任宿主叶鸢死后,再卜算天目宿主,与算天目去向又有什么差别?

  初听时,这话似乎奇怪,但颜飞章略一思索,便豁而开朗。

  他立刻摆起筮仪,先以五十茎蓍草问占,又取铜钱,再投灵玉——短短的几炷香之间,颜飞章以八种筮法,先后算出八面截然不同的象盘,在第九重筮仪中,他问道于天,但星辰游移,缄默不语,一切正与他卜占天目时的情形相似。

  “身死之人,绝不应该呈现这样的卦象。”颜飞章喃喃道,“我卜筮千年,从未见过星轨对凡尘一人的命运如此讳莫如深……莫非,叶鸢并没有死?”

  “你早该去算她!”鸿轩尊者大笑道,“她不仅没有死,还得证了心中大道,她已成为真炁天目真正的主人,而从今往后——”

  话语间,他身周恢弘的塔墙骤然向四面轰然倒去,鸿轩尊者抬起头来,望向头顶广阔的天穹。

  “从今往后,她将跳出天道规则以外,天上再没有浮云能遮住她的望眼,地下也再也没有相士能窥见她的命运,无论是行走人间,还是斩破长空,都取决于她的一念之间。”

  他收回了目光,继而含笑望向面前的颜飞章。

  “既然蓍草与星辰都不愿吐露她的行迹,那你我便用自己的双眼亲自看着罢——看她会不会走完我未竟之路,看她能不能达成我未竟之事。”

  “但唯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在太泽山顶,鸿轩尊者的话似乎是在对眼前的弟子所说,又像是在对散作云烟的故人所说。

  “天外投下的一线生机已在她身上生根发芽,她今日的死绝不是终点,这四海五洲的剧变才刚刚要开始。”

  看见他的双眼,颜飞章便明白了,鸿轩尊者所看的既不是面前的自己,也不是早已缥缈的过去。

  他在看大荒海,在看北辰洲,在看容纳了它们的无垠天地,更在看那位傲雪欺霜、执剑而行的后来者。

  “终有一天,五洲将不再有人不闻其名,四海也将不再有她的剑尖无法丈量之地。”

  第39章 仙门大比 你是第一次参加仙门大比么

  云不期一行人的飞舟越过荒江, 很快便进入了桑洲大陆。

  在这千年之间,桑洲上的城已经换了不知几轮, 但叶鸢从飞舟望下去,只觉得它们看上去和她初次下山历练时所见景色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由得在心中悄悄叹息。

  陆松之见叶鸢看得专注,以为是她长困南昼,以至于甫一见城外风貌便觉得新奇。他想了想,取出一卷画轴来,向叶鸢招手道:“来,叶姑娘,我们赠你一件东西。”

  叶鸢回头看他, 接过画轴,笑吟吟地说道:“想不到陆道长还擅长丹青……”

  云不期却道:“不是丹青。”

  他伸手替她揭开画封, 握住画卷的一边, 望向叶鸢:“展开看看。”

  叶鸢闻言, 便就着云不期的手, 徐徐打开画卷。

  这画卷用纸厚重, 展开之后, 鲜活的景色果然跃于纸上, 但这些景色的确不是寻常丹青山水, 而是一幅桑洲地图。

  “这卷地图常年尘封在丹铅阁,竹纸都几乎被蛀蚀尽, 因此许久都不曾有人发觉其中神通。”陆松之说, “被我找到后, 我觉得此图实在精妙,就稍加润色,移作到了另一幅画纸上, 并施以法术,以保证百年不腐。”

  陆松之指出地图上的两枚小小徽记:“你看,我与小师叔以灵气做标,只要带着这地图,就能显示我俩的所在之处……”

  话正说到这里,云不期却注意到叶鸢久久望着图纸,似是有些怔然。

  他收回目光,轻触画卷,叶鸢的灵气自寻踪丝传导到他指尖,又融入图中,地图上倏尔浮现了第三枚小小的剑型徽记。

  她不禁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这幅最初由苍舒所制的地图,被东明山后人改作后,竟阴差阳错地回到了她手中,然后叶鸢听见云不期对她说道:“这枚印记是你。”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这样漫长的时光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初下山,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师妹,但最初便怀于她心中的那滴赤子之血好像也和这浮现在桑洲地图上的光点一样,并未被改变多少。

  叶鸢摩挲着那枚徽记,不禁微笑起来。

  “哪一枚是你,哪一枚是陆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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