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金光退去，眼泪顺着脸颊划过，任卷舒缓缓睁开眼，身体却有些受不住，想要往地上栽，净影急忙将人扶住。
追踪术窜到她身上。
若谷有些不忍，稍稍偏了偏头，不敢看她。
豆大的眼泪砸在地上，任卷舒突然笑了两下，将净影推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净影掌门，你怎么放她走了！”
净影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拦在他们身前，没让几人追上去。
一开始跑地跌跌撞撞，后来体力缓过来，便开始卖力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脚步缓缓慢下来，不知不觉下，窜进一村子。
喧闹的声音传进耳朵，眼前的画面才逐渐清晰，任卷舒随便找了个石墩子坐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笑声，叫卖声，争吵声……
她活了两百多年，一直不信道，现在来看，好像万事万物都在遵循着自己的规律。
视线逐渐模糊，直到眼泪连成线地掉下来，再也没忍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不少人看过来，多是带着些不理解，又言语几句，可能是她哭得太凶，没人赶上前询问，正好让她肆意地哭了一顿。
一开始抿着嘴哭，后来直接张开嘴，哇哇大哭。嘴里流进眼泪，闲的又夹杂着苦涩。
“唔…呜呜…”嘴里突然多了丝甜腻，任卷舒的眼泪渐渐止住，视线里多了个拨浪鼓，两个红色小珠子不断敲打着鼓面，“咚嘭，咚咚嘭。”
她将麦芽糖从嘴里拿出来，歪头看了眼，阳光照在她一只眼睛上，任卷舒下意识眯了眯眼。
小女孩也歪过头看她。
半响，小女孩递了递手里的拨浪鼓，“这个给你玩会。”
任卷舒吃着糖，摇了摇头。
石墩子不大，小女孩在她身边坐下，顺便撅了她一屁股。任卷舒无奈往一旁撤了撤，两人一同坐在石墩子上。
小女孩问道：“你为什么哭？还张着大嘴哭，我六岁的时候就不这样哭了。”
任卷舒没理她，低头吃着嘴里的麦芽糖，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她不说话，小女孩也不说话。
沉默片刻，任卷舒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想修成仙，修不成仙，就修不成。”
“修不成仙，你就哭啊。”小女孩看着她，“什么是修仙？”
任卷舒转头看她，小姑娘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黑黝黝的皮肤，眼睛生得最为好看，丹凤眼，像豹子一样的眼神。“说了你也不懂。”
“你自己不愿意说，别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我聪明着呢。”
任卷舒把头点点，嘴里只剩麦芽糖的甜腻，懒散道：“好好好。”
“那你怎么办？”小女孩转头看向她，“修不成仙了，那你怎么办？”
任卷舒双手撑在身侧，脚尖碰了碰，思忖片刻，只感觉哭完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修不成就修不成吧，本来就没想修成仙。”
“那你哭什么？还在大街上啊啊哭。”
“还不让人哭了？”任卷舒转过头，将她手里的麦芽糖拿过来，“这个也给我了。”
小女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抢小孩糖吃。”
任卷舒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连哭带闹的，没想到这么淡定。”
“我不喜欢吃麦芽糖，你愿意吃就吃吧。”
街道上人影穿梭，短短数载，总有一死。回想起来，她这两百年还算随心所欲，不亏！本就想着一生行侠仗义，这次干票大的，也不亏！
静下心来想了想，如果师父她们因白厌受折磨，这世上好的东西因它毁于一旦，那才是真得难受。任卷舒看向一旁的小娃，以后没看不到这么好玩的小家伙，想想都遗憾。
半晌，任卷舒站起身，拍了拍手，“小孩，我请你吃东西。”
“不要，我妈说了，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任卷舒看向她，“……那你刚才还给我糖吃？”
“谁叫你哭的那么丑，我也不喜欢吃麦芽糖，便宜你了。”
“哎？”任卷舒一掐腰，“说谁哭的丑？”
小女孩窜出去，对她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哭成小花猫。”
任卷舒笑了下，又作势抬起手，“你再说，我手下不饶人哈。”
小姑娘傲娇地转过身，“切~吓唬谁啊，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任卷舒看她越走越远，也转过身去，“走了，回去找净影谈条件。这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慢慢悠悠地逛回去，才发现这一路上景色也不错，方才跑的太急，也无心留意，眼下却惬意不少。
等晃到玄机谷旁的镇子上，天色已暗，任卷舒站在街上，选中了两个人。
黑紫色搭配的衣服，腰间配剑，腰封上的金色图案，今日在一掌门身上见过，这两人应是他门派内的弟子。
任卷舒上前，一人拍了一下。
两人回过头,看向她，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助？”
任卷舒浅笑道：“带我去找净影。”
其中一人微微蹙眉，“你找净影掌门？”
任卷舒道：“我上午刚和几个掌门见过面，他们有事需要我帮忙，你们带路就行。”
见两人不信，她接着说：“我跟净影，若谷，还有各个掌门，都有些交情，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先回去通报，我就在这等着。”
两人半信半疑间，将她带到一家客栈，径直上了三楼，在一房门口停下，轻轻叩了三下门框，“泠河派弟子段红锦，何元空，拜见长留山掌门。”
屋内传来悠悠一声，“所为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何元空开口，“有一女子说要见你，她说能给您帮忙。”
任卷舒双手环在胸前，懒散道：“是我。”
“多谢二位引路，让这位姑娘进来吧。”
话音未落，房门已开，任卷舒也没跟他客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随后一阵风将房门带上。
净影坐在桌前品茶，轻声道：“小卷儿回来了？”
任卷舒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叫‘小卷儿’？”
净影浅笑一下，“若谷将你的事跟我说了，她心里放不下你，我们一起想了想别的办法。当下，你有两个选择，第……”
任卷舒打断，“等会儿，等会儿，我有条件的。”
净影看着她，笑道：“嗷？那你说来听听。”
任卷舒道：“我答应帮你们，条件是，自此以后，各门派不得乱杀好妖，若有违反者，要严惩不贷。你们长留山最有威望，这件事你们说了最管用。”
净影顿了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任卷舒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你要点好酒好菜，我饿了。”
净影笑了笑随即吩咐下去。
任卷舒道：“你方才说，有两个选择？”
净影点头。
画面突然模糊了一下。
“第一，我们手里有一块净灵石，可以将白厌封印在这里面……”
“需要将它分开镇压。”
“燕辞归！”
“需要你来镇压，可能会耗费毕生修为。”
“那我这自己尾巴可要保不住了。”
“还有第二条路，……但是……若谷……”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各种声音碰撞在一起，画面穿梭间，朱又玄杀上长留山，写信，卷儿姐昏迷，回到半月山……
“燕辞归！”
身子猛一激灵，燕辞归缓缓睁开眼，全身无力的往下滑。任卷舒一把拎着他的衣服，在他脸上拍了怕，“燕辞归，燕辞归！”
燕辞归呆愣地瞅了她半天，也不说话。任卷舒心头一凉，坏了！不会傻了吧？本来就不精神。
她瞪着朱又玄，“你干什么了？”
“卷儿姐，尾巴呢，尾巴没事吧。选的啥啊？还，还没看完、完呢。”燕辞归灵力消耗太大，直接晕了过去。
“朱又玄，你给他看什么了？”
朱又玄刚才挨了她两下，此时捂着胸口，不紧不慢道：“等他醒了，你问他不就好了。”
“朱又玄，你给我回来，给他弄进去。”
第96章
那些交替而过的碎片，在脑海里铺展开。
当年，朱又玄被各门派关押了三天，若谷将他放出来时，任卷舒已断七尾，昏死过去。白厌被封印在净灵石中，各掌门耗费巨大的心血，将其震碎成七块，分别被七条断尾镇压，散落到世间各地。
想着借住净灵石和断尾的灵力，慢慢消耗掉白厌。
任卷舒只剩一尾，已是危在旦夕，若谷借着为其治疗的由头，将人光明长大地带回了半月山。
后来，朱又玄多次杀上长留山，净影念及任卷舒和半月山的情谊，一直没对他出手。直到门派下十多名弟子被其残害，这才费了他多半法力，将人驱逐。
朱又玄带着一身伤，在外疗愈了大半年，又愧对师父，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