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嘘,看那边。”其中一人往西边指了指,“是不是有几个人?”
半梦半醒间,同其尘猛地睁开眼,只见周遭围着一圈百姓,手里握着镰刀、铁锹,正上下左右来回打量着他们。
小憩前,他专门在四周设了法术,以防有妖靠近,却忘了此术对人不管用。
同其尘立即握住青纹剑,转身甩出,剑鞘在四人身上拍过,立即归位。
百姓们被这假把戏吓了跳,稍微往后稍了稍。
灵久翻了个身,没醒,被任卷舒直接拎了起来。
此时,众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对方何意。
其中一个百姓开了口,“你们怎么在稻田里?四周不通大道,你们怎么过来的?”
渡泠河时,为了图方便,御剑飞行过来的,也没管什么大道小道。
百姓手中都拿着家伙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任卷舒思忖片刻道:“谁说不是啊,我们初来此地,左拐右拐迷了路,一天一夜了,还没走出稻田,这都快累死了。”
“人生地不熟的,路确实不好走。我们这边地广,要是迷了方向,得走个几天。你们要去泠河县?”
人们面色和气,虽拿着家伙事,却站得懒懒散散,一副唠闲嗑的模样。任卷舒也不再提防,随意道:“嗯。你们都是泠河县的?”
一妇人笑道:“都是,周遭一片地都是泠河县的。”
灵久被拎了半天,总算有要醒的劲头,眼还没睁开,恍恍惚惚听同其尘道:“大家拿着刀斧,是在?”
‘刀斧’两字一出,灵久瞬间清醒,两眼一睁,立即躲到任卷舒和雪芽身后。
见小娃害怕,人们将农具往身后撤,“我们出来打野猪。近几年野猪泛滥,庄稼地和果树被糟蹋了不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它们个头大,常常七八只聚到一起行动,也不怕人,不拿些家伙事,真吓唬不住。我们啊,想着把它们赶到西边山林里去。”
“原来如此。”任卷舒笑道,“我们也帮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等回去时,沾沾你们的光,顺路一起,省的在这稻田里兜圈子了。”
百姓们接连应下,给赶猪队增添五员大将。
人们初次见面,闲言碎语间,免不了常有的几句话。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春秋几何,身兼何职。若是情到深处,还要扯上几句理想抱负。
闲扯间有人扯出个新鲜话,“你们来泠河县,是为了找什么宝物?”
此话一出,五人愣了下。任卷舒笑道:“大伯何处此言?难道泠河县有什么厉害宝物?”
人们听到这话先笑了一通,笑后才道:“特意寻到泠河县的人,无非就两种。一是买卖商人,二是听了些风风雨雨,前来寻宝的。看几位,无非是第二种。”
灵久嘟囔道:“什么风风雨雨?”
燕辞归抢先一步问道:“这么一说,来寻宝的指定不少啊。传言属不属实?”
人们笑的便是这传言,其中一人就此讲了讲,“前一阵,还有人来找聚魂珠。外面传鲛人泪,聚魂珠,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实际上,就是小孩子念的童谣,被一些商人听了,有样学样地唱了出去。没想到啊,还真有人信这些。”
燕辞归叹了口气,“搞了半天,都是假的。这童谣都是谁编的?纯纯迷惑人。”
“这样的童谣可太多了,都是妖怪编来逗小孩子,念着玩的东西。你们此行,若是听信谣传而来,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都是妖怪编的?难道此地真是妖鬼人神混杂?
同其尘道:“你们见过妖怪?”听他们话里意思,不只是见过,还很熟络。
人们哈哈一笑,“见过,不只见过。一些小妖会安居在县里,模样变的跟人差不多,学些商人做买卖,讨生活。”
不管怎么观察,都是些寻常百姓。谈起妖来,怎么一点都不害怕,还带着几分说笑的意思。
燕辞归微微蹙眉道:“真是妖鬼人神啊,传言不全为假。你们整日与妖同住同行,不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些小妖都是泠河派留下的,恶妖早就被降服了。有泠河派在此,它们也不敢放肆,没什么好怕的。”
泠河派,任卷舒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同其尘道:“泠河派尚有人在?”
此话一出,百姓纷纷回头看过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小兄弟也是修行中人?”
同其尘刚想开口,便被任卷舒拉了一把,两人对视一眼,他微微点头,“称不上修行之人,都是闲杂之辈,没师门收留,自己瞎学瞎练瞎打听。关于泠河派,也是之前听别人说的。听闻,多年前,似是遭遇不测。”
人们纷纷叹了口气,“是啊,都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燕辞归道:“各位能否跟我们多讲几句,一个名门正派,怎会突然遭此不测?”
“我们也是听老一辈说的。当时,泠河派掌门离世,正值群龙无首之际,遭受妖魔偷袭,几乎是同归于尽。侥幸存活下来的几人,顶起门派的名号,一点点撑起来,让师门得以延续。早已没了百年前威望。”
燕辞归把头点点,心道:“突遭不测。怕是早有预谋。”
“野猪!!!”
“快快快,在那边!”
后续没来及多问,便跟着一起轰赶野猪,直到傍晚才往回走。两三火把举起,五人跟在最后。
月光洒下,不用火把也能看清四周。灵久却警惕起来,挤在几人中间,听着虫鸣鸟叫,越发觉得吓人,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四周有鬼在。”
雪芽淡淡道:“有,但不是恶鬼,无碍。”
灵久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窜到任卷舒背上,“真、真有啊。”
雪芽嗯了声。
任卷舒笑道:“阿姐,你可别吓唬她了,一会吓尿裤子咋整?”
雪芽道:“几个等待入轮回的鬼魂,不会伤人。”
燕辞归环视一遭,“让你两说的,我后背直发凉。”
“那你背着灵久,”任卷舒说着,作势要把灵久薅起来,笑道,“跟你背上的小鬼换一换。”
燕辞归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停停停,别说了。”都知道不是恶鬼,但是说多了,心里免不了发毛。
任卷舒揪着灵久胡闹,一不留神,向后打了个趔趄。同其尘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扶正,又把灵久拽下来,“不能胡闹。”
灵久哼了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知道了,知道了。”
任卷舒从他手中挣开,同其尘才反应过不妥,连忙将手别到身后,“抱歉,你没事吧?”
“有事,”任卷舒按着胳膊,丝毫没有夸张道,“你是想把我胳膊攥才下来?筋都要被你掐断了。”
“一时情急,失礼了。”同其尘顿了顿,声音放轻道,“我帮你按?”
鬼上身了?两人走在最后,任卷舒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管你是哪路妖魔鬼怪,快点在他身上下来。”
同其尘伸出手,淡淡道:“没有妖魔鬼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任卷舒也没跟他客气,甩出胳膊,“说吧,什么事求我帮忙?”
“没有。”同其尘手上动作轻,声音也轻,“还没想好,先欠着吧,日后再说。”
求人帮忙,还有先欠着的?任卷舒瞧他一眼,不知道哪里出了古怪,总觉得不太对劲。
同其尘道:“碎玉怕是不好打听。这里的小妖受制于泠河派,要不要寻他们帮忙?”
任卷舒思绪转回来,不再想些有的没的,“等明日,我们先自己转一圈,探探情况再说。”
同其尘:“嗯。”
白墙青瓦,袅袅炊烟,此地建筑排布密集,多的是小街小巷、流水小桥,孩童挤在人群中穿梭,伴着三两声呵斥,一溜烟便没了影。
“云吞来了,客官小心烫。”
闻到香味,灵久睁开眼坐好,雪芽将碗勺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又让店家煮了几碗,不够再说。”
灵久点点头,“谢谢阿姐。”
“下雨了,”燕辞归看着门外,“大早上的,太阳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就歇班了。雨下得急,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旁边一老伯将此话听去,笑道:“来得急,去得快,不过一刻钟,雨就会停。”
燕辞归道:“老伯都有经验了,看来此地多雨。”
“多雨,还多太阳雨,别看晴空高照,雨是说下就下。”
燕辞归打了两句哈哈,转过头吃饭,不过一刻钟,雨真停了。太阳照着,耀地睁不开眼。
任卷舒安静吃着云吞,思绪早已发散开。此地鱼龙混杂,怪事不一定是怪事,寻常事或许也不寻常。到头来,像孩童口中的童谣,难辨真伪。
形形色色的人和妖混杂在一起,相安无事,还能有如此朴实的民风,实属不易。泠河派虽然败落,却也是个狠角,如今的领头人,更是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