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雀知松开手，命令道：“不许跑。”
任卷舒将法术消散。燕辞归有气无力道：“不跑，都在这呢，我往哪跑。”
冷雀知暂时不管他，被三人簇拥着说起前事。有个话题引着，夹杂着女孩子间的闲聊，三五句话的功夫，已渐渐熟络起来，有说有笑。
燕辞归则退到后面听着自己的前世，与同其尘并行。
落云川。单看名字，燕辞归想不到这是个怎样的人。冷雀知口中的前世，也像别人的故事。
落云川家境不错，是富商家的小公子，平日骄横些，不服管教，净想着闯荡江湖，追求自由。独自离家后，误打误撞拜妖为师，冷雀知算他师姐。两人是对欢喜冤家，没少胡闹，闹着闹着，竟闹出了感情，懵懵懂懂许下誓言，在一起了。
云游世间，讲‘义’字，败于‘险’。落云川遭人暗算而死，年不过二十。
心性倒是有几分相似。燕辞归正听得入迷，冷雀知突然回眸瞧他一眼。
视线相对间，给人瞧愣了。
燕辞归移开视线，装作漫不经地揉了脖颈，待她转过头去，才猛松一口气。
……可他不是落云川啊。
故事不长，落云川拜师到离世，不过四年光景。灵久道：“啊？被人害死的。那你等了他多少年？”
冷雀知：“两百多年。”
“两百多年？！”灵久震惊道，“我才活了两百多年，你等他这么久，光是听着都觉得难受。”
情情爱爱的事，灵久不懂，但她绝不会等几百年，只为一人，太傻了。天下男女数不胜数，这个没了换下一个。在她看来，这玩意就跟吃饭同理，好吃的东西又不止一个。
心里想想算了，毕竟她也不懂，这话就不拿出来卖弄了。
任卷舒道：“如此说来，你师父是只大妖。泠河派应该不收妖怪做弟子，你不是门派中人，怎么会他们的法术？”
冷雀知性情直率，或许是因为燕辞归，她对几人没有太多防备。况且，一些前尘往事而已，也不是什么机密。
“我师父是只斑鸠，人们口中的‘不噎之鸟’，跟鹰隼一族斗了几百年，最后落了个同归于尽。最后那场大战，死伤惨重。我妖丹震碎，身受重伤，本是难逃一劫，没曾想遇到义父，捡回条命。”
说到这，冷雀知顿了下，随后浅笑道：“有一事，你猜的不对，泠河派收妖做弟子。义父遇到我时，泠河派惨遭重创，所剩无几，算上义父也不过十人幸存。自此之后，重建泠河派，妖可以前来拜师。义父说了，人和妖，实质上没有什么两样。”
任卷舒把头点点，“你这义父，大仁大义。”
冷雀知笑了下，“义父哪哪都好，就是有些倔，有时认死理，说不听。他们说人老了都这样，不理他就好了。我与泠河派有缘，相遇时，都已苟延残喘，没曾想竟还能好转起来。义父总是这样讲。不过，我早已拜了师门，缘分也只能到这了。”
泠河派虽落败，却胆大泼天，收妖做弟子，若是传出去，少不了一顿讨伐。想到这，任卷舒笑了下，如今的泠河派不似从前，小门小派，没人放在眼里，也无人在意。
如此，也好。
冷雀知说完，不由好奇道：“眼下你们要去做什么？”
“闲逛，”任卷舒道，“此次前来，除了鲛人泪，也要寻些别的宝物，顺便吃喝玩乐，逛上一逛。雀知，此地怪事多吗？人和妖一起生存，免不了出些乱子，你同我们讲讲，就当解解闷。”
冷雀知思忖道：“要说怪事，好像真没有。都是些小妖的把戏，上不了台面，时间一久，连人都唬不住……”
她顿了下，没再继续说。怪事没有，怪地真有一个，不说还好，就怕说了，好奇心打不住，非得去凑凑热闹。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此地民风淳朴，确实不像发生过怪事。”任卷舒笑道，“雀知，你带我们逛逛如何？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来一遍，顺带了解此地。”
冷雀知爽快应下，又转过头看燕辞归。
任卷舒手动将她脑袋转回来，轻声道：“不用管他，先晾一会。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省的心里没个数。”
灵久连连应声，“对，他这个人还不禁夸。没事不要夸他，千万不要，不然，嘚瑟三天不止。”
雪芽淡淡道：“有些小孩性子。”
冷雀知挨个点头应下，听着，跟上一世差不多的性子。
泠河县的布局不算复杂，玩闹一天，摸了个大概。整体像个不规则的烧饼，泠河入海口的地方多出一个犄角，靠近中心的位置环抱一湖，名为越仙湖。
越仙湖以东及其周围，都是人和妖生存的地方，越往东走，越繁华。西面靠山，是泠河派所处之地，相较之下，显得清冷许多。
游玩一天，临近傍晚时，冷雀知想到一个好去处，“我带你们去吃花酒。”
“吃花酒？！”
第137章
“茉莉酒来了，几位客官久等。”小二呈上酒水，搭肩布一甩，“酒菜上齐了，有其他需要的，您在招呼。”
真是花酒。
此地甚雅，凭借人们口中三言两语，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任卷舒打量一圈，笑道：“是个听曲看戏的好地方。”
冷雀知笑了下，“确实，别看这小馆不大，要说听曲看戏，可是一流的。在此处表演的多半是妖，个个生了副好嗓子。卷舒品鉴一下，跟你在别处听的相比，是不是更胜一筹？”
“我可得好好听一下，”任卷舒道，“之前认识一个会唱曲的朋友，也是副好嗓子，就那一曲，我现在还记挂着，久久难忘啊。”
同其尘吃酒的动作顿住，脸色沉下不少。甜酒入口，竟尝出些苦味。
冷雀知一饮而尽，酒杯在指尖翻转，迅速扣下，随后便响起燕辞归的一声惊叫，引得周围吃客看过几眼。
燕辞归立即收声，五官拧着，跟桌上的葡萄干一样。他将握着杯子的手移开，小声道：“我去，我去，疼死我了，你突然耍什么疯？很疼的好吧。”
冷雀知瞧他一眼，冷声道：“眼睛再乱瞟，就给你挖下来泡酒。”
“我还不能四处看看了？”燕辞归有苦难言，揉了会手，越想越气，“我可跟你说好了，现在，我叫燕辞归，不是落云川。”
见她想还口，燕辞归往她嘴里塞了块甜点，“就算我上辈子是他，但是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只是燕辞归。你再无缘无故动手，我可就不客气。”
冷雀知瞪他一眼，拿着点心狠狠咬了口，两手摆弄着什么，没再说话。
燕辞归说完，给自己出了口气，本想着要吵上一吵，争斗一番，没想到她竟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燕辞归又在心里恼悔，话说得太过了。人家等了两百多年，让他几句话说成了啥也不是，落云川要是知道，估计得把他脑袋削平了。
但，关键是，他说的也是实话啊……
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小腿便挨过一脚。燕辞归抬头看过去，便对上三道幽怨的目光，特别是灵久，低头瞪他，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往旁边一扫，同其尘也沉着张脸。
任卷舒眼神示意他：快说些好话，哄一哄，欺负她做什么？
燕辞归视线一收，做起缩头乌龟，气的任卷舒又给过两脚。他两腿一撤，不给踹了。
他嘴皮子溜，好听的、不好听的、贱皮子的都是张口就来，此时却不愿意出这个声，像是跟谁拧上了劲。
……都怪落云川，瞎承诺什么，害得人家姑娘等了两百多年。关键是也不给他通个风，报个信，什么都不记得，上辈子下辈子，就是两个人啊，一时间，怎么接受？
想来想去，便把罪名扣到了落云川头上，都怪这混小子！
燕辞归瞟过一眼，冷雀知两手还在胡乱拨弄着。他心里长舒一口气，想着说点什么缓解缓解氛围，脑袋缝里还没蹦出个子，便被拎着衣服薅了起来。
“方才义父传信，要我回去，戏曲你们先听吧，改日再会。”冷雀知拎着燕辞归，“跟我回去。”
沉默半天，合着是在看信！亏他乱七八糟想了这么多。
燕辞归被揪着后领，在她手里转过一圈，面对着人。冷雀知不如他高，这么一拧，几乎别带进怀里，她手上依旧死死拽着，分毫未松。
燕辞归急忙将她手扯下来，“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还有事在身，又不是胡闹，这个坚决不行。”
虽说没有过多防备，但短短一日，要说完全信过她，也不可能，难免有些提防。
任卷舒道：“雀知，我们还有要做的事，确实需要他。”
冷雀知看着燕辞归，“卷舒，你帮我看好他。若是他心思敢往别人身上跑，你就帮我一刀阉了他。”
任卷舒道：“放心好了，这活交给我，保准万无一失。”
冷雀知幻化出一根羽毛，拍在燕辞归身前，手指变化间，羽毛化成点点金光落在他身上，随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