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红锦虽然张扬,能力也摆在明面上,私下比试,何元空不是他对手。
其他弟子有服气的,自然也有不服的。
选拔掌门非同小可,不是儿戏,要按规定来。玄一出题,七天七局定胜负。
前两天段红锦连胜,心气大涨,再加上他这人口无遮拦,爱吹嘘自己,惹的不少人烦。结果后面两天接连败阵,段红锦气势稍稍降了降,嘴上依旧吹嘘自己,嘻嘻哈哈跟没事人一样。
几名看不惯他的弟子,趁机贬了两句。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段红锦心大,却没想到,当晚惨死了五六名弟子,正是白日贬他的几人。
下手之人极为狠毒,五脏六腑皆被震碎。还有那伤痕不像人为,倒像是利爪所留。
有人怀疑是妖做的,也有人怀疑段红锦。
话挤话,一不小心拱起火,段红锦竟显了妖形,对弟子们大打出手。
泠河派不仅混进了妖,还差点当选掌门!一时间,众人炸开锅,势必要擒住它。段红锦寡不敌众,先行逃走。
段红锦是半妖这件事,万川一开始便知道,也只有他一人知晓。段红锦逃走后,万川才说出实情。
段红锦是人与花豹妖所生,人与妖在一起本就有违天道,生出的孩子近乎夭折。可那花豹妖从未做过恶,与万川还有些渊源,便找上了他求助。
万川听花豹妖说完,本想一口拒绝,但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和跪叩首的夫妻二人,额头叩出鲜血,也心生不忍。
幸亏这刚出生的半妖是个孩子模样,才捡回一命。
万川救了段红锦,并将妖力封印在他体内,因此半妖与普通人并无二异。可这件事终究是有违天道,万川心里放心不下,便收了段红锦做徒弟,带在身边,心里多少踏实一点。
没想到段红锦悟性极高,学得一身好本领。万川心里拧了条麻花,段红锦个性虽然张扬了些,心底却是极善的,分得清好坏,能明辨是非,谨听他的教诲。况且,十几岁的年级,张扬些也无妨。
……可他是半妖,身上终归是有妖的血脉,万川心里始终没能跨过这道坎。
段红锦逃窜后,万川带人搜捕,再也没回来。
再次听到段红锦的消息,便是他只身一人杀上泠河派。
后面就是段红锦如何血洗门派的残暴故事,任卷舒没插嘴,单手撑脸,静静听着元和编排,有些无聊地拨弄着发尾。
等元和说尽,说够,任卷舒才道:“这样啊,那…段红锦为何把你留下来了?”
任卷舒看似无意发问,却让元和愣住,不知道从何编排。
他仅漏出来的一只眼睛,似乎也要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任卷舒抬了抬手指,那碍眼的头发识趣撤开。
元和叹息道:“这世间,比死更折磨人的事,可太多了。段红锦留我一条命,一条猪狗不如的命,不过是为了折辱、泄愤、取乐罢了。”
任卷舒道:“之前,距离泠河派不远处有一个村落,泠河派惨遭灭门时,整个村子也被毁了,元和长老知道此事吗?你说段红锦为何要屠杀无辜的村民呢?”
“妖性难改,残害师门手足都毫无悔意。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还需要什么理由?”
任卷舒语气淡淡道:“是吗?”
元和撩起松垮的眼皮,盯着任卷舒,瞳孔缩了下。原来没信他说的啊。
任卷舒一副请教的表情,“万川长老怎么离世的?段红锦都已经丧心病狂了,为何还会供奉祭拜他?”
元和垂眼道:“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听说他还收了个义女,半残之人,演起礼仪孝道来,倒是格外认真。”
“哈哈哈,真是听了个好故事。师叔,再次在此思过几十年了,竟半点不知悔改。”
任卷舒闻声转身,严丝合缝的石壁翻转开,段红锦嘴角勾着浅笑,步态从容沉稳。
“段前辈来得真巧。”任卷舒故作震惊,实则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好戏要开场了。
第152章
雪芽伸手遮了下鼻子,又是那股潮湿霉味,与初进地道时相同。
“你们啊,果真是沉不住气,我都没来及好好准备,”段红锦瞟了眼元和,笑道,“卷舒姑娘,我师叔讲的故事,如何?”
任卷舒道:“让我很是震惊呀。震惊之余,还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段红锦浅笑道:“是吗?那真是巧了,在下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姑娘先问?还是……”
“泠河派的故事,肯定是您与元和长老更为了解,我还插什么嘴。”任卷舒道,“说不定,段掌门问完,我也就明白了。”
段红锦微微点头示意。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画面,元和轻笑了声,“妖啊,就是妖,骨子里改不了恶性。”
段红锦表情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愤恨,很快恢复如常,不紧不慢地踱步道:“恶劣啊,恶劣。要说恶劣,师叔,选拔掌门时,六名弟子是如何惨死的啊?”
说罢,他闭上眼,叹息道,“直到现在,我闭上眼,那血淋淋的画面还在眼前,下手之人真是恶劣至极,不可饶恕。”
元和闭眼不语,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段红锦没指望他回答,继续道:“我的师父,万川长老,究竟是被谁残害?你们说,师父为了寻我,再没回过泠河派,可他的尸身,不知道被哪些犲狼虎豹叼了回去,藏了起来。不会是泠河派还有妖,师叔不知道吧?嗷,不对,师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师叔最熟悉了吧?”
“我父亲,你们口中的花豹妖,一生从未做过恶,在我娘离世后,他不断变换样貌,只为守着村落里的家,守着那座孤坟。敢问师叔,他是怎么死的?死前可有对泠河派弟子大大出手?”
“万安村的村民,在泠河派山脚安家百余年,以为自己受门派庇护,最后又是死在了谁手里?”
“一桩桩,一件件,师叔不得细细道来,给我们仔细讲一下。毕竟,没人比你更了解,不是吗?”
段红锦始终不疾不徐地讲,嘴角甚至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也没期盼能听到他想要的回答。
他万分清楚,元和见了棺材都不掉泪。
师叔侄两人心知肚明,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把任卷舒急得不轻,张嘴搅这团浑水。
“段掌门的意思,元和长老才是罪魁祸首啊。元和长老,真是这样吗?”
元和闭眼不语,像团长了毛的蘑菇。
任卷舒道:“嗷,原来是这样啊,还说什么妖骨子改不了恶性,原来真正改不了恶性的竟是泠河派长老。”
元和虽然没睁眼,眉毛却肉眼可见得杨了上去,终是憋不住说了声,“一派胡言!”
想必之前训人训习惯了,虽然现在衣着破烂,与路上乞丐并无不同,也能听出些长老的气势。
任卷舒道:“你们都不说,还不让我说了,我又不知道,肯定就一派胡言了。”
元和气地睁开眼,鼻子吹气似地哼了声。
段红锦笑了两声,“除了在下,少有人能将师叔气成这样,卷舒姑娘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任卷舒道:“实话实说罢了。”
“真是没想到还能遇见卷舒姑娘……”
段红锦还没说完便被任卷舒打断,“怎么?你也以为我被半月山拖回去,给神树做肥料了?”
“哈哈哈,这倒不至于。不过,姑娘当时伤得太重,实在不敢想……”段红锦看向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探究,“近百年时间,竟能恢复如此,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说罢,仅仅一瞬,段红锦已调整好神情,真心笑道:“再次见到卷舒姑娘是件喜事,心里也止不住的高兴。当年白厌一事,见识到姑娘身手,已是大为震惊,从没想过妖能练就如法力,实在佩服。姑娘可能不明白在下的心情……”
套近乎的话语一出,准没好事。任卷舒急忙叫停,“先等一下,先等一下。”
段红锦就此止住。
怎么总是弯弯绕绕的,就不能直白些。
任卷舒心里暗叹,坦率道:“段掌门,如此老套的拉近乎方式,还是先放一放吧。眼下,我更想知道泠河派究竟发生了何事。若真想套近乎,也该拿出点诚意,你说是吧?”
被点破后,段红锦也不恼,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浅笑道:“自然是。卷舒姑娘想知道,那我肯定知无不言。”
元和说段红锦个性张扬,任卷舒是一点没看出来,倒觉得‘笑面虎’这几个字放在他身上,更为合适。难道是有意做出这幅姿态恶心元和?
雪芽悠悠道:“知无不言?能实话实说便好。”
段红锦哼笑一声,语气里压着些不耐烦,“师叔在此,就算我想胡说些什么,恐怕,他也不能同意。”
任卷舒捕捉到段红锦语气中细小的差别。段红锦见她高兴是真的,面对她时,也多出些耐心,想必是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