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卷舒不紧不慢地翻了个身,撇了眼段红锦,打着哈欠道:“段掌门,你这是要跟我死缠烂打到底?”
段红锦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眼角费力往上弯起,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甚至透出几分凉薄。
他笑道:“卷舒姑娘这是哪里的话,从一开始,我就想跟姑娘合作,只不过中间出了点插曲。”
插曲?
任卷舒冷笑一声,“段掌门,你脖子上顶的那玩意,没什么问题吧?怎么尽说些招人笑的话?”
段红锦眼角抽搐了下,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放肆!你个猫妖,竟然感对师父不敬!”
段红锦没说话,他收的这些好徒弟替他狗叫了。
“你若再出言不逊……”
任卷舒伸了个懒腰,打断他,“你能怎样?”
那出声弟子拔刀相向,被段红锦抬手拦下。
任卷舒笑道:“段掌门,你这些弟子,可不像要合作的样子,倒像是要给我剥皮抽筋。”
方才散开的弟子,接连站回段红锦身后,带头之人在段红箭面前一礼,摇了摇头。
段红锦抬手示意他站回去。
众人一齐看向屋脊上的黑猫。
任卷舒趴得自在,轻轻摇晃尾巴,俯视他们。
段红锦道:“同其尘他们,看来是离开了。”
“你问我?”任卷舒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段掌门大手笔啊,天罗地网都设好了,我的朋友们呢?”
段红锦见她不说实话,便不再多问,“将卷舒姑娘带回去,有些事,我们得慢慢商量。”
众弟子一起围上来,任卷舒配合他们过了几招,又装作重伤未愈、寡不敌众的样子,顺利被他们擒住。
短短几招,也能看出她恢复了不少。段红锦眼睛稍稍眯了下,迅速恢复原样。近乎被黑血线割的全身粉碎,本以为再见,她就算活着,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没想到,竟能恢复一两成法力。
怪不得能压制住白厌,这幅妖身,真是不一般。
任卷舒被擒住后,没再挣扎,段红锦全当她身负重伤,没有余力了。
“师父,同其尘他们怎么办?”
“继续找。”段红锦道,“结界薄弱之处,找人守好了?”
“已布下重重陷阱,只要他们敢闯,定会褪下一层皮,束手就擒。”
“其他地方也看严了,不能有一丝差错。”段红锦严声道,“若有同其尘的消息,立即传信。这个人,我要活的。”
“是!”弟子犹豫道,“燕辞归是不是也要活捉,雀知她……”
段红锦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杀了也没关系,决不能让他跑出去报信。”他顿了下,想起一物件,“长留山弟子身上都有一八卦盘,先抢了,以备后患。”
“是!”
听声音越来越远,灵久从墙角探出头,远远跟上他们。
一路跟上泠河派,竟无人发现,灵久不禁感叹自己厉害,又咒骂两句段红锦,看清他们将卷儿姐关到何处后,急忙去找冷雀知。
灵久奔着冷雀知住处窜去,幸亏之前在这住过,摸得清路线,悄无声息地避开好几个泠河派弟子。
快到近处时,灵久猛地刹住腿,使劲嗅了嗅,果然有结界。跟卷儿姐和同其尘待了这么长时间,可不是白混的。
既然有结界,冷雀知肯定被关在这。灵久围着结界转了圈,在房院后找了块不起眼的草丛,开始挖洞。
虽然狸花猫的外形不适合挖洞,但灵久凭借自己高超的挖洞技术,半个时辰就挖到了内院。
灵久抖了抖身上的土,溜到门窗前,却发现还有一层结界,像个草球,将屋子环在里面。
她没敢出声,害拍屋内除了冷雀知,还有看守的人。
灵久使劲嗅了嗅,捕捉到一丝妖气,确定冷雀知在里面后,转身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猫着。
他们总不可能将人渴死饿死,找个时机偷溜进去!
——
任卷舒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睡了两个时辰,直到听见开门声才撩起眼皮。
段红锦将她关在一处房院中,屋内用品齐全,还真有几分待客的样子。
任卷舒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活动脖颈。
“卷舒姑娘醒了。”段红锦人在外室,带了些吃食,坐在桌前,自顾自地倒好水,一副找老友叙旧的架势。
任卷舒从内室走出,看见他便心生烦躁,恨不得当即将人手刃,给雪芽报仇雪恨。她转身坐到桌前,拿起吃食,“段掌门还真是有闲的没事干了,送饭这种小事,也要亲自跑一趟。”
任卷舒吃着东西,用内力试探,察觉不到白厌的气息。
如此重要的东西,定不会离身,为何此时察觉不到?
话说,之前在他身上,也没出现过白厌的气息。但墓穴中,那股浓烈的气息就是从他法术中传出的。
难道是藏在妖丹里面了?
任卷舒拿起筷子,手腕一转,正向段红锦刺去。段红锦一手抓筷,另一只手将茶杯送到嘴边,气定神闲地啜了口茶。
两人握着筷子,谁也不肯松力。任卷舒借势翻身横踢他右身,段红锦一松筷,弯腰躲过。
任卷舒空中一转,直冲他后背踢去,趁机放出暗标。
暗标左右夹击,段红锦躲过她一脚,再想躲这暗器,已来不及。
只见段红锦胸前一震,暗器尽数停住,任卷舒腰间的清玉塔又开始按耐不住。果然,碎玉真在他妖丹内。
一呼气的功夫,暗器又全都折返回来,任卷舒装作妖力无法运转,砸到地上,滚了两圈,顺势躲开暗器。
段红锦站在原处,平淡开口:“好端端的,姑娘这是何意?”
任卷舒起身,装出弱势姿态,“我就想看看,你是要毒死我,还是要给我个什么死法?”
段红锦两眼盯着她,听闻这话,像是颇为满意地笑了下,顺手拿起桌上糕点,品尝道:“小辈们的手艺还不错。”
他对任卷舒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坐下,“卷舒姑娘对我误会颇深啊,事关重大,我们该坐下来,慢慢聊。”
看来段红锦想明白不少,没打算取她性命。
任卷舒此举,一时三鸟,不仅摸清自身处境、碎玉位置,还伪装一把,将自己放于弱势,是段红锦放松警惕。
“段掌门前日还要取我性命,”任卷舒坐到桌前,与他面面相对,轻笑道,“没想到现在竟要和我慢慢聊。真是让人诧异。”
段红锦再轴,也不至于傻的‘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这些年间,靠着传闻引来大大小小的妖,他的嗜魂术还未失误过。墓穴中,他太过急躁,冷静下来一想,自然能确定,不是他法术出了问题。
他敢断定,任卷舒就是只身魂一体的怪妖,且对白厌之事更为了解。
魂碎,身也就碎了。
眼下,要想掌控白厌之力,就必须控制住任卷舒,还得保全她性命。
难怪长留山当年要断她妖尾,保其性命,原来是早就知道,留有后用。
“前日之事,是我操之过急,刚愎自用。”段红锦一脸和善,好似带着几分歉意道,“卷舒姑娘断言在下不可能成功,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听一听为何?”
任卷舒道:“段掌门已经试过了,还有什么不明白?”
段红锦:“姑娘可知自身异样?”
任卷舒吃着饭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当然知道。”
段红锦一时想不明白,任卷舒能压制白厌,难道就是因为身魂一体?还是有别的原因?
任卷舒吃得七七八八,抬眼瞧他,“段掌门有话直说,不必在这浪费时间。”
段红锦真就刨根问底,“卷舒姑娘为何能压制白厌?”
任卷舒不着急回答,先是笑了下,“段掌门,当年,你若是偷听全了,也就不会这样问,更不会做这样的事。”
段红锦微微蹙眉,耐着性子没有开口,听她继续讲。
任卷舒道:“你可知,长留山为何称我为‘仙妖’?”
“称呼而已,不过是为了彰显你法力高深,像神仙一样神通广大。”段红锦本是这样认为,但回想任卷舒上一句发问,眉头拧得更紧,只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你还真以为,是长留山抬举我?”任卷舒笑道,“生出白厌的那堆白骨,想必各大门派都有耳闻,那是神仙的遗骨。”
任卷舒看着段红锦,段红锦也看着她,等着听她后话。
“那是我父亲的遗骨。”
任卷舒说完,淡定地喝了口水。
段红锦愣住,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向来和颜悦色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任卷舒是妖,倘若那具遗骨真是她生父,她的生母必定是只猫妖。
神妖之恋?!乃是犯了大忌!
在人间,人和妖在一起都是有违天道,更不要说神仙和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