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卷舒道:“我死后,不对,也不是死,按说应该身魂破灭才对。我进入生灭阵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白厌,白厌消散没?”
孟婆道:“十六年前,白厌已销毁在生灭阵中,按说,你也应该一起消散。对了,与你一起消散的,还有一人,是长留山弟子同其尘。至于你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就无从而知了。”
任卷舒心底一坠,脑袋横遭雷劈般,在听到‘同其尘’三个字时,彻底不转了。孟婆之后说的话,全都隔绝在耳外。
同其尘为何会出现在生灭阵?
他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是一起消散的,为何现在只有她在这,同其尘呢?
同其尘,同其尘,同其尘……
任卷舒嘴里喃喃着,这三个字就像魔咒般,让她忍不住想了又想,怎么都想不明白。
孟婆在她眉间打了个响指,“不要想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再过六个时辰,鬼差肯定会来寻你,等到了阎王面前,说不定,一切就清楚了。”
阎王要是知道她,会不会直接诛杀?
任卷舒点头,杀就杀吧,她现在没法力没修为,死也死个明白。
孟婆道:“不要想着逃跑,遍地鬼差,跑不掉的。”
任卷舒笑了下,“我现在还能跑到哪去?这幅样子,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好好修养吧。”孟婆抬手叫来一个小女孩,“给她安排个房间休息。”
任卷舒谢过孟婆,跟着小女孩上到二楼。房间不大,一应俱全,小女孩将她带到房间后便退下了,全程没说一句话。
任卷舒一抬手,门没关。
忘记现在没有法力了,她关好门,躺在床上。
任卷舒打算好好休息,却半点困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同其尘。她明明策划得天衣无缝,同其尘到底是从哪识破的,又是怎么找到玄机谷的?现在究竟去哪了?
……不会是替她魂飞魄散了吧?
任卷舒摸出小药瓶,往嘴里倒了颗药丸,不敢再继续想。
不知躺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声音,任卷舒起身走出去。楼下是两排鬼差,头戴黑铜色面具,身着黑灰色衣服,一个个气焰万丈。
孟婆在跟他们交谈昨日的情况,任卷舒听出这些鬼差是来找自己的,从二楼径直走下去,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她脑袋够快想炸了!
鬼差见她不紧不慢地走下来,瞬间呈防御姿势。
任卷舒道:“走吧,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别费时间了。”
其中一个鬼差试探地走向任卷舒,施法给她左手带上镣铐,“走吧。”
任卷舒没再多说,跟着他们走出门。
一路上,这些鬼差像是铁打的,只字不说。
任卷舒耳边皆是黄沙席卷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了,便看向身边的鬼差问道:“阎王找我,要做什么?”
鬼差摇头,“不知。”
任卷舒又道:“那他有没有说过,找到我之后要做什么?”
鬼差摇头,没出声。
问也问不出来,任卷舒也噤声,耳边又只剩黄沙簌簌声。
“任卷舒,任卷舒!”
鬼差猛地回过头,任卷舒这才反应过来,真的有人在叫自己。
她立即转过头,只见一人逆着黄沙,踉踉跄跄向她奔来。
鬼差瞬间做出防御姿势,一小点黑影晃晃悠悠地变大,越来越清晰,原来不是个人,是长着狐耳狐尾、一头白发的同其尘。
任卷舒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两人间黄沙席卷,仿佛越刮越猛,将同其尘衬托得更加狼狈,将她的眼泪连串卷下来。
同其尘费力奔到人不远处,脚步却慢了下来。
任卷舒擦了把泪,抬脚往他面前走,左右两边的鬼差立即将她拉出。
任卷舒再也忍不住,大吼出来,“放开我,我要带他一起去,我得带他一起去,放开我……”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同其尘已走到她身边,费力推了把拉着她的鬼差。
鬼差见同其尘没什么威胁,便将任卷舒松开了。
任卷舒立即拖住同其尘,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两人有太多话想要说,又不知从何开口,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
鬼差催促道:“快走吧。”
任卷舒从怀里掏出孟婆给的药瓶,“张嘴。”
同其尘乖乖把嘴张开,任卷舒将剩下的药丸全倒进他嘴里,“咽了。”
“咽了。”
任卷舒转身,将他一条手臂搭过自己肩膀,一手从背后揽住他的腰。
同其尘明显怔了下。
任卷舒道:“走吧,能撑住吗?身体压过来一些也可以。”
同其尘蚊子似地嗯了声。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路,任卷舒没忍住道:“你为什么进生灭阵?”
同其尘半晌没说话,任卷舒偏头看了他一眼,“嗯?说话。”
同其尘怕任卷舒知道真相会不开心,会烦他做得太多,只道:“生灭阵出了些问题,我才进去的。”
任卷舒道:“阵法出了问题?净影设的阵法,出来问题你往里面冲?你又是怎么找到玄机谷的?”
同其尘知道自己找的接口太烂,不说话了。
任卷舒不再逼问,留着以后跟他慢慢说。
找到同其尘了,她现在不想去见阎王。万一阎王一句话,当场诛杀,她跟同其尘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鬼差道:“别想着逃跑,没用,还麻烦。”
任卷舒叹了口气,也是,逃不掉,现在连这些鬼差都对付不了。
进到阎王大殿,装饰瞬间气派了,任卷舒扫了眼,眼下没心情看。
鬼差将二人带到阎王面前,纷纷退下。
任卷舒抬头看去,阎王竟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来回回看着两人,愁容尽展。
“你们、你们……哎!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阎王坐不住,任卷舒就稳住了,“阎王,你先别着急,就这么回事,不是什么大事。”
阎王净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个,魂飞魄散,身魂破灭,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啊,三界内早就没有你们了。现在,你看现在,你们两个从哪冒出来的?”
任卷舒道:“您先别着急,我们两个又不干什么坏事。”
阎王刚接手这个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冒出这么大个难题,都不知道朝哪边哭了。
不过细想她的话,也有些道理,白厌早就消散了,任卷舒再出现,也没什么好怕的。
阎王打量着任卷舒和同其尘,他们已经不属于三界了,不该出现在三界之内。
瞧两人的摸样,像是刚修炼成形的妖鬼,但又不是妖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阎王定下神来,“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来的?”
任卷舒笑笑,“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又回来了。”
阎王一抿嘴,看向同其尘,“你说说看。”
同其尘:“不知道。”
“哎?”阎王一甩手,坐到椅子上,又开始盯着两人琢磨。
这可是件大事,怎么能自己担惊受怕,必须告诉鬼帝,让他来管,再不济,让他和天界去商量。
这两个人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万一处理不当,再惹来祸事,那可不行,还是推给上面处理。
阎王召来手下,“带两人去鬼市,暂时安顿下来。”说罢,他恶狠狠地看着两人,“你们若是敢做恶事,在我的地盘,定不轻饶。”
叫她过来,就是为了打量几遍,说几句话?任卷舒搞不懂阎王怎么想的,还是一口应下了。
将两人送走,阎王急忙写信上报,一刻都不想让鬼帝多消停。
鬼市中都是等待轮回的亡魂,暂住于此。
任卷舒与同其尘被安排在一家客栈中,待了几天,可能是孟婆给的药太好,两人身体都已恢复。
同其尘死鸭子嘴硬,不管任卷舒怎么问,他都不说。
任卷舒一气之下,也不愿跟他再说。
这日一大早,任卷舒便出了客栈,先是说书赚了几个铜子,又去首饰铺给人招揽生意。
不出三个时辰,小钱带一满,她便收手走人,去找鬼牙子。
鬼牙子有个不出名的本事,能知晓人们的生前事。任卷舒也是打探了好久。她敲不动同其尘的嘴,总能另寻它法。
任卷舒围着鬼市转了大半圈,终于在桥洞下发现白发老者,长胡子,瞎了只眼,正是她要找的鬼牙子。
“老爷爷,老爷爷。”不管任卷舒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无奈下,任卷舒只能扯住他的胡子扥了扥。
鬼牙子伸手抢回胡子,没睁眼,迷迷糊糊指着一旁的木牌,懒散道:“转世轮回投胎,五个子,十个子,二十个子,自己挑自己选,老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卷舒道:“老爷爷,我要问生前事。”
鬼牙子睁开一只眼,目光往她身上一扫,没过多停留,“姑娘不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