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卷舒疑惑道:“四五个月一换?若换上年轻女子的身体,也是四五个月一换?”
见她是真的不懂,夬离莫名骄傲起来,认真给她说道:“不管是什么年龄的人,身体只能用四五个月。而且,那个身体不管多么年轻,只要外婆住进去,立马就变成衰老后的样子。”
“啊?这一点都不好。”灵久嘟囔了句。
夬离却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外婆还是外婆,还一直陪着我。”
还是很奇怪啊,每过一段时间,外婆就换一副模样,灵久心里这样想,嘴上什么都没说。
雪芽思考良久才开口道:“你说没人陪你玩?人皮怪、骨头怪和青丝怪,它们哪个不能陪玩?”
夬离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双手撑在身旁,鞋尖不断碰撞,“它们都是我用法术变得,跟木偶没什么区别,我让它们做什么,他们才会去做,不给它们法术,也是死物,没活气。”
“这里就你一只妖?”同其尘双手置于膝上,打坐的模样甚是平静,说话时也未睁眼。
他冷不丁插进一句话,夬离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从板凳上跳下去,围着他绕了一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伤的很重?”
同其尘睫毛微微颤动,平淡道:“小伤,不严重,调理一下,明天就能好。”
明天就能好?任卷舒看向他,心想:真敢胡说八道,这伤有个十天半个月能好利索,就算他厉害。
唬人也不能这么唬啊。
“你确实厉害,恢复速度比我还厉害一点,也就一点,因为你这伤的不重,还没到快死的时候。”夬离端详够了,一屁股坐回板凳上,“你还是不如我厉害。”
还真信了?任卷舒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同其尘顺着他说了句,“嗯,你厉害。”
夬离扬着小脸,嘴角上挑,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圈。挑起的嘴角瞥到左边,两眼一提溜,不知道琢磨什么去了。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得多套点话才是。任卷舒轻咳两声,他便闻声看过来,眼里都是打量并不讨人喜。她勾唇笑道:“我们说些轻松的话题,唠唠家常。”
夬离带着疑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唠唠家常?”
任卷舒点头,“你原本就长在大漠里吗?听你说的,你跟刘婆婆关系这么好,一人一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生于这片大漠,外面的囵吞泉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夬离顺势躺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我没出过浮冥都。”
怕她们不知道浮冥都是这片沙漠,他还特意解释了句,“这片沙漠被称为浮冥都,我没出过这片沙漠。”
这个时候就该有杯桂花酒,再配上点炸黄鱼就更好了,任卷舒喜欢听别人的故事,现在只能干巴巴听着。
她问道:“你不想出去看看?”
夬离道:“之前,外婆没病的时候特别想,后来就不想了,没什么意思,不能跟外婆一起去的地方,都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带着外婆一起出去?”
“外婆不想出去,一开始说要等他儿子回来,她说,她不在这,小儿回来没个家。”夬离冷哼一声,“等了好几十年,也没见她小儿回来,我跟她说那人回不来了,她还不信。这外面的世界得有多大?好几十年都走不回来,我才不信。”
“后来她生病死了,我就给她找了个新的身体。但是她也不跟我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人多,换副新身体也方便。”夬离顿了顿又说,“其实在这大漠里也挺好的。”
可能也害怕他出去会胡作非为。几人听着,一时沉默了,各有各的思索。
任卷舒道:“刘婆婆知道你是妖?”
夬离点了点头,“知道,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突然转过头,直勾勾的看向任卷舒,“我第一次见外婆的时候,她还不老,也就才活了三十多年,而且很漂亮,跟你一样漂亮。”
任卷舒笑道:“那确实漂亮。”
夬离垂眸,“可我那时候并不漂亮,还没能完全修人形,光秃秃、粘腻腻的并不讨喜,还不如那黑耗子,至少人家全身毛乎乎的。”
燕辞归撇嘴道,“黑耗子还是算了吧,有毛也不讨喜。耗子也可精了,你要是没把它弄死,它肯定回来报复。我之前偷偷下山,就碰到过农户被耗子咬掉耳朵,而且他们身上带的瘟疫太多。”
任卷舒摆手道:“我就更不喜欢黑耗子了,天敌。不管怎么说,在我眼里,你要比黑耗子好看。”
夬离回瞅了她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十分明显的表示‘他不信’。
任卷舒没管他的小眼神,岔开话题说道:“你到底是什么妖?是河里游的,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
她说完,自己先否定了一个,肯定不是能是天上飞的,光秃秃的没羽毛,咋飞?
夬离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唠嗑嘛,互相了解。”任卷舒道。
“你猜的都不对。”
都不对?任卷舒思忖了一下,还能超出三界了?
不说就算了,她换别的问,“你和刘婆婆第一次见面是她救了你,还是你救了她?”
“不是啊。”夬离疑惑的看向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反到把她问的一愣,犹豫再三道:“感觉你们之间的情谊很深,以为有救命的交情。”
“没有,我第一次见到外婆时,还把她吓了一跳,我那个半人半妖的模样,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吓人。”夬离说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不自觉笑了下。
还记得外婆第一次见他,吓得摔了个屁股蹲都没跑,起身后哆哆嗦嗦朝他走了两步,还问他有没有事。
他当时能看出来,她在害怕,所以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到了芦苇荡里。那芦苇荡又高又密,她不可能找到他。
可是后来,她每天都过来寻他,围着囵吞泉绕上一圈,边走边喊‘你还在吗?’
当时,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月亮圆了三次,也缺了三次。
浮冥都下过一次罕见的大雨,百年来都未曾见过一次。这也是他和外婆第二次见面,起初,夬离觉得她头脑有些不聪明,那么大的雨,树都被吹的东倒西歪,她还敢跑出来找他。
到现在都记得,她全身湿透,额前的碎发变成一个小水帘,找到他时差点高兴地蹦起来,都没等多问,急忙拽着他往客栈走。
她很热情,问了他家里人还在不在,这些天是怎么过的,还有些七七八八的问题。没问他是不是人。
后来她亲口说过,‘第一次见就知道他不是人,就觉得他那小孩模样,太可怜了,怎么也放心不下。’
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沐雪,三点水旁木,雨推山倒雪’。他不识字,也不知道她说的何意,只觉得‘水’、‘木’、‘雨’、‘雪’大漠里都几乎看不到,这名字起的不应景。
从那之后,他就名正言顺的住进这来福客栈,沐雪有过一个丈夫,命短。还有一儿子,说要出去闯荡一番事业,再没归家。
她让别人唤她‘刘婆婆’,因为丈夫姓刘,他走得早,她怕年纪一大就忘了。
她无意间说过,他像自己小儿。夬离问她,‘你小儿也生的我这副模样?’
她摇了摇头,只道‘自己记不清’。
客栈住宿的人都会问她,‘这小孩是谁?’
她每次都笑着答,‘外孙。’
都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晃竟过了这么长时间。
“夬离!”
这一声震的灵久捂住耳朵。
夬离这才回过神,看向一旁的任卷舒,轻声问道:“怎么了?”
幻象看的着,摸不到,只能一遍遍喊他,任卷舒无奈道:“唤了你好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这幻术失效了。”
夬离眼前还有些恍惚,摇头道:“没有。”
任卷舒问道:“我方才问你,怎么和刘婆婆间的感情如此深厚?你听没听到?”
夬离道:“因为我像她小儿。”
因为她待我,像待她小儿。
没等任卷舒说话,他的视线略过她落到同其尘身上,“受伤的那个,你见过你父母吗?”
同其尘平淡道:“没有。”
夬离翻了个身,双手撑在板凳上,“没人跟你说过吗?”
同其尘缓缓睁开眼,“没有,自记事起便在长留山,身世无人知晓。”
夬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起身,又看向燕辞归,“你呢?”
燕辞归道:“小时候遇上天灾,都没了,有一点印象但是不多。”
夬离又看向剩余三人,浅笑道:“我们都是妖。”
灵久不想顺着他的意思,开口道:“我是有亲哥哥的。”
“你是狸,这很正常。”夬离笑道。
灵久撇过头不看他,“切~就你知道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