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煜道:“你别管,你只说是什么功效便是。”
“这方子是疏肝解郁的,对滋养气血极好。若是……”
“若是?”
医馆眼一闭心一横,“姑娘家有了葵水,滋补气血是极好的。”
倒是跟闻霄的口供对起来了。
往后几日,闻霄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却不知祝煜在京畿,常备不懈,遇事先疑,就算全京畿的医官都说那是补药,他也要证明那是个假方子。
药方无懈可击,祝煜便开始从病人本身下手。
闻霄身体养好,怕祝煜又露出那遭天谴的委屈神情,赶忙抱着自己的《炉经》搬回了祝煜家。
对此,兰和豫锐评。
“怕他是假,你自己想同他待着是真。”
见色忘义的帽子已经扣下,闻霄便住得更加心安理得,每日继续早出晚归,从銮爱天宫到祝府,两点一线。
这样平静过了三天,闻霄觉出不对劲——祝煜的疑心似乎还没打消。
比如自己若是买了什么新鲜吃食,祝煜必要抢过去检查一番,美名其曰:“我看看有没有毒。”
再比如若是闻霄见了什么人,祝煜必然要把他底细盘问一遍,看看是不是冒充的大夫。
甚至他自己,也开始找了几本医书,掐着闻霄手腕开始学着看诊。
他是练武的,会的医术不过是皮毛,难得认真学点东西,闻霄也乐意,卧在榻上天天把手捐献出来,任他去拿捏。
“你看出什么了吗?”
祝煜双眉紧锁,丰神俊朗的脸也变得苦大仇深起来,“你再等等……”
闻霄见状,忍不住笑了,“都等了三炷香了,你倒是给我个结论啊,大夫。”
祝煜干脆举起她的手腕靠在耳边听起来。
闻霄探头,“听得见?”
祝煜松开了她,“找不到脉啊。你确定你是活人吗,为什么没脉。”
闻霄瞪了他一眼,抽回手的时候,有些急了,蹭过了祝煜的脸,也蹭过祝煜的唇,两个人不约而同僵了下。
闻霄不知如何是好,转了转手腕,尬笑两声,“不好意思,我有净过手,哈哈……”
“我也……起床时候洗脸了。”
以上都是小事,两个人住在一起难免会有这样的窘况。
比较让闻霄震惊的是下面这件事。
晨起在銮爱天宫听过一场漫长的论政,闻霄觉得眉心胀痛难忍。原因有三:内容太无聊,北崇那老头说话太催眠,以及大王似乎想挖宋袖的墙角。
闻霄正兜着手与宋袖、兰和豫说此事,神思飘远,也不再看眼前的路。
銮爱天宫的阶梯十分漫长,往下看去,出宫的官员如同白石桌上撒了把花椒粒。
恰在闻霄讲话有些口干舌燥之时,前方的花椒粒们躁动起来。
兰和豫一听有乐子,立即两眼放光,“前面有瓜。”
闻霄道:“京畿人多无聊,怕是一点小事也能大惊小怪吧。”
只是越往前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周遭的人似乎在看向自己,不仅仅是看着,还要频频点头示意。
“他们……是在暗示我吗?”
宋袖道:“是。”
闻霄费解地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暗示我?”
兰和豫理所当然道:“说明你才是瓜主啊。”
话音刚落,闻霄就看到,雪白的长阶下立着个修长矫健的身影,长发松散傲然地高束着,鲜红的发带随风飞舞,那人揪过带子随手一丢,十分飒爽地转身,从背后掏出一大束金灿灿的花来。
闻霄被这大束金花闪瞎了眼,走近才看到,这哪是鲜花,是纯金做成的花,握在手里都是实打实沉甸甸的一束。
路过的一个武将吹了声口哨,“我去!祝小爷,阔气啊!”
祝煜骚包地挑了挑眉,冲闻霄道:“鲜花赠佳人。”
闻霄眼前还是金灿灿一片,恍惚着接过花,“谢谢……”
的确是沉甸甸一大束,抱在怀里,差点把人压倒。
又不知何处冒出两个文绉绉的小生,靠前那位将纸卷了卷,凑到闻霄脸旁,“这位贵人,我是京畿风月小报的主笔,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路人见状逐渐涌上来,将闻霄和祝煜围在中央,想细品这绝世好瓜。
闻霄脑子已然宕机,本想找兰和豫救场,一转头这两个忘恩负义的挎着胳膊挤出人堆,竟开溜了。
主笔的纸卷还在闻霄脸旁,本着在别人底盘不好放肆的原则,闻霄只得含笑道:“你问吧。”
“拿到这束纯金的花,有什么感想?”
“挺……挺沉的,闪瞎我的眼了。”
大家一同点头。
“是啊!毕竟是金子哇!”
“这就是豪门的世界吗?”
“什么时候能让我也沉上一沉?”
主笔继续道:“您为何选择了祝小爷作为伴侣呢?您也知道,祝小爷他比较任性……”
说了一半,看了看祝煜的脸色,主笔改口道:“他比较任性自由,是京畿最自由的风。”
闻霄又笑了两声,“也不算选择吧。”
众人又纷纷点头。
“喔!是真爱!是真爱!”
“感人!”
“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相处的呢?”
如此情境下,闻霄在主笔眼里已经不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分明是一大笔业绩。他一边指导身后笔走龙蛇的小生如何编写,一边不断发问。
“你们怎么认识的呢?”
“平时两个人相处和睦吗?”
“祝小爷有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缺点?”
“若是吵架都是谁先道歉?”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呀?”
到了最后,一旁沉默的祝煜终于忍无可忍,额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这位,汝母贵庚啊?”
说着,他平静地撕碎了纸卷。
“啊?”主笔一时没反应过来。
众人也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祝煜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对劲,脚步都开始悄悄地后蹭,想要趁机开溜。
祝煜道:“我的意识是,关你屁事。”
说完,牵起闻霄的手,撒腿就跑。
闻霄一边踉踉跄跄跟着,一边回头看那些焦头烂额的人。
京畿的风不似大堰,温温润润,跑起来才难得畅快,她看到祝煜束发里编的小辫子,看到天色明媚,细柳如烟,不由得笑了起来。
两个人气喘吁吁停在路边,对视了一眼,祝煜突然不合时宜地一巴掌糊在自己嘴上。
“错了,不该说脏话。”
这话直接戳在闻霄笑穴上。闻霄忍无可忍,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不知道闻霄在笑什么,祝煜见到她笑,自己也跟着笑,根本没办法停下。
闻霄一边笑,还不忘举起花要砸祝煜,“你别笑了,我肚子都痛了。”
“别砸,娘子饶命,这是纯金的!”
“你别讲话,先让我停下来!我真的不想笑了哈哈哈哈……”
……
然,闻霄发现,此事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因为,祝煜连送了五天的花,个个都是纯金的一大束,以至于闻霄的房间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不知情还以为这屋子里住的人要坐化升天了。
第94章 晴照琉璃 (十)
满屋金花圣光闪烁事小,祝煜以此为掩护顾左右而言他事大。
祝煜这般热切慷慨,闻霄再提什么要求便不好意思了。于是祝煜可以说拉着她寻遍名医。
起初,闻霄真怕被大夫看出端倪,知道所有人都摇头,她才放下心来。
就算是衰老,也是自然地迅速衰老,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又是一个休息的日子,闻霄睡了个饱,起床梳洗打扮。她把越来越多的白发藏了藏,又擦了粉掩盖气色,起身去了主屋。
敲了敲屋门,发现祝煜并不在,闻霄便干脆出了院子一路寻去了。
这是闻霄第一次仔细游览祝府,因她是临时搬入,尚未来得及拜会主人,祝棠就和糜晚远行办差了。
既然没有拜会主人,便也不好意思大摇大摆在祝府进出,这些时日闻霄一直走的是小路,出门走的是后面,多余的地方,她是万不敢踏足的。
曲径通幽,树木参天。
闻霄发现,祝府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以祝煜狂傲又嘚瑟的性子,这里怎么也该是金雕玉缕,实则不然,偌大个祝府古朴得像是幅画卷。
每朝前迈一步,都会发现地上的石板暗藏玄机,雕花古朴细腻,蜿蜒向前,与花草树木相映成趣。
想必名声赫赫的祝棠应当也是极具内涵与品位的人,整座府邸就像被隔绝在时间之外,宁静而又美丽。
穿过回廊,闻霄看到祝煜蹲在不远处的地上,肩头耸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心下一动,蹑手蹑脚过去,想吓祝煜一跳,刚迈过回廊,就感觉鼻头蹭过一阵疾风,什么东西被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