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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死于太阳_今昔逢云有雨【完结+番外】(124)

  大王笑了笑,打开其中一只柜子,道:“为何不会?你以为只有你们在献祭吗?你猜这些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说着,大王从柜子中取出一只罐子,打开以后,一股恶臭散发出来,逼得闻霄作呕。

  闻霄忍住恶心,看着大王递过来的罐子,里面竟然浸泡的是生肉。

  “这是先王的结局,也是我的下场。人就是要敬畏神明的,没有敬畏之心,百姓不懂得恐惧,江山何以稳固?”

  闻霄忽然明了了,大王从来没有信奉过神明。

  大王信的是手中的权利。

  只有这残暴的神权维持下去,人们的心系在东君身上,她才能稳坐高台,踩着同胞的白骨,享受无限风光。

  “可我们吃的粮食是自己播种的,奔驰的云车是自己建造的,穿的衣服是自己织造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凭此,我们不需要怕任何东西。”

  “若是没有东君,一片黑暗里,人怎么做得出这些。”

  闻霄坚定道:“如果拥有这些的代价是为奴为婢,我们愿……”

  大王戏谑讥讽道:“愿赴死明志?”

  “愿建造我们自己的太阳。”闻霄的双眼在烛火下格外明亮,大王好像在她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斗志,是她自己沸腾过而又熄灭的梦想。

  闻霄道:“旧日已过,从此之后,人类永不为奴,血肉之躯,比肩神明。”

  第100章 洗雪鸣山 (四)

  大王开始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姑娘。

  她熟悉闻霄,甚至要比许多大堰的人都要熟悉闻霄。

  京畿的眼线遍布天下,只要她愿意,闻霄的一举一动,一天吃了几口饭、睡了多久的觉,都落在她眼底。

  在大王眼里,闻霄是个容易揣摩的人,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兢兢业业,习惯与焦虑作伴,可以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自然也可以走到常人不可及的高度。

  因此她不怕闻霄干出任何荒唐事,她只需要以己度人,就能掌控全局。

  此时此刻,大王却觉得,她从不熟悉闻霄。

  她不禁心底滑出些戏谑的想法,她在高位久了,这想法也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

  “不愧是闻氏的人,上梁不正下梁自然也歪。”

  闻霄咬了咬唇,还是道:“对子骂父,您这么做不合适吧。”

  大王悠悠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叛逆的想法,是你自己萌生的,还是祖传的。”

  “大王不会是想,若是祖传的,就灭一族,若是我自己萌生的,就从我这里掐灭吧?”

  “你怕死。”大王笑了笑,像是在打量玩物那样打量闻霄。

  闻霄道:“怕死,怕得要死!”

  “放心,就像你说得那样,我不会动你,邀请你来,也只是给你一些友好的提醒。”大王道:“我不动你不是忌惮你,京畿从不怕任何。大堰的确蓬勃发展,想与京畿铁骑抗衡还是痴人说梦。敌得过京畿,也敌不过天道苦厄。”

  “那为何不杀了我?”

  大王理了理衣襟,两手交叠,平静地直视闻霄,闻霄却觉得她目若寒潭,看得自己脊骨发凉。

  “冥顽不灵,终会自食恶果,我何必脏自己的手呢?闻大人,你说是不是?”

  闻霄愣了下,不由得想到大殿里那场戏,乌珠国的君主从高处坠下,鲜血在殿内流淌,宛若一朵赤色的花。

  闻霄拼命维持冷静,道:“我很期待。”

  大王话锋一转,“祝煜呢?不交出他,你们不会离开京畿的。”

  说完,大王垂眼默了会,只听耳边风声悠悠,却没等到闻霄的答复。

  她再抬眼,这年轻的小姑娘已经一脸惊悚,瞪大双眼望着自己。

  纵使大王执政二十多年,也没见过闻霄这样翻脸如此快的人,眼下她目光呆滞,泫然欲泣,却又死咬着唇,仿佛在压抑巨大的悲伤。

  良久,闻霄迫声道:“祝煜……他……他不是在牢里吗?”

  大王没有作声,观察着闻霄的神情。

  闻霄紧步上前,一把拉扯住大王的衣袖,开始尖叫起来,声音震得大王耳鸣。

  大王嫌弃地推开她,“闻氏!你太放肆,莫要再失仪!”

  闻霄被她一推,跌倒在地上,再抬头已经满面泪痕,哭得昏天黑地,大声喊道:“好端端一个人,入了京畿的牢狱,大王还问我!不是说发配陈水吗?不是说流放吗?莫不是他已经死了!”

  说罢她爬向前去,“大王,我只有一个心愿,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你……”大王被她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我竟没发现,你是如此……如此……”

  如此痴情?

  好像倒是在夸她。

  “他是我此生挚爱啊!他若是死了,我怎么活啊!”闻霄哭得阵阵干呕,一边哭一边捶地,还不忘拉扯大王的衣裙。

  “国有国法,说好的发配,您就一定要让他活着到陈水!”

  “他自己跑了,我有什么办法。”大王发觉她是真的心痛,哭得昏天黑地,上气不接下气,和天宫里失了情郎的小婢女一模一样。

  “您没有心吗!不是说他是您照看大的孩子吗!”

  “我……”大王被闻霄绕晕了,才想起来自己为何要与她掰扯不清,“你不要死缠烂打!来人,快来人,把这疯子丢出去!”

  闻霄涕泗横流,痛心疾首道:“是……是臣失仪,臣悲从中来,控制不住。”

  她就这样赖在失乐台的地上,死活也要找大王问她要个说法,大王被她纠缠得烦了,长袖一挥叫了人将她哄出去。

  闻霄被赶出銮爱天宫的时候,甚至被士兵推了个踉跄,她一面哭哭啼啼,一面冲着士兵哀嚎,“求求您了,帮我给大王说说好话,京畿神通广大,定是能找到祝大人。”

  士兵只觉得晦气,甩甩手,生怕被这女人拉扯上,迅速合上宫门。

  门重重关上,发出一丝沉重的闷响。

  闻霄倒觉得松弛许多,皱成一团的脸迅速平静下来,嘴里还十分敷衍地哭了两声。

  她抹干净脸上的眼泪,长舒一口气,脚步十分轻快地绕着宫墙走了两圈,消失在长街尽头。

  闻霄是在玄鸟金身坍塌的那天找到祝煜的,她猜了许久祝煜会去哪,最终想到个十分大胆的地方。

  灯下黑。

  祝煜人就躺在诫宫残垣之后。

  京畿人的信仰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要浓烈,他们不能没有诫宫,没了诫宫就没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因此诫宫就算只剩下个残垣,他们也要远远地去祈福。

  而祝煜,都躺在残垣里。没人会打扰琐碎的祈福仪式,也没人想到声名狼藉的逃犯就躲在人们眼皮子底下。

  心有灵犀一般,闻霄莫名其妙想到祝煜会藏在这里,她在混乱的人群中摸索,最终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祝煜。那时候他身上伤口无数,纵横交错,肋骨间两个血窟窿,不断往外流血,已经变成了个小红人。

  闻霄当时真的以为他要死了,吓得魂飞魄散,又怕京畿察觉不敢买药,只好把随行的药全给他用上。

  从此之后,闻霄每日都来,但没人发现过。

  闻霄靠在墙边,安静地等,直到钟鸣后,人们纷纷散去归家,诫宫前重新恢复了寂静。

  日光下,柳条垂在满目疮痍的诫宫前,叶子泛着点点金黄。

  四下无人,闻霄爬过一片碎石,来到那半截玄鸟像后。

  不出她所料,神像后空无一人,只有干涸许久的血痕。

  闻霄叹了口气,敲了敲断壁,“这么多天了,你总要让我见你一次吧。”

  回应她的只有几声蝉鸣,祝煜并没有出现。

  因诫宫是谛听神明最近的地方,也没人想到祝煜会藏在这种十分显眼的地方,京畿的眼线也不敢染指。这几日,闻霄辛勤地来送饭送药,祝煜却迟迟不肯现身。

  地上尽是些碎石沙,闻霄用脚蹭开一片干净地,提起裙子蹲下,托腮道:“你不理我,却每天照常吃我的饭吃我的药,这叫什么道理?”

  不知从何方传来沙哑的一声。

  “我会还你。”

  话里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让闻霄觉得自己被他灌了一嘴药汤子。

  也难怪祝煜心里苦,以往他财大气粗,人人敬畏,如今落此下场,他说还,拿什么偿还呢?

  闻霄道:“你现在开始分你我了,以往在大堰,吃我的用我的,这怎么算?”

  “那是公差,京畿有付钱给你们。”

  “你还真是……”

  难得闻霄说不过他,恼火道:“罢了,我今天没带饭,你就饿着吧。”

  又是一阵沉默。

  闻霄小心翼翼等着,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

  直到某块断壁后传来一声,“你们要回大堰了,是吗?”

  “是啊,我们要回大堰了。”

  “嗯。一路顺风,千万别再遇上乌珠的战船了,遇上了也不要搏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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