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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死于太阳_今昔逢云有雨【完结+番外】(26)

  闻霄咬了咬嘴唇,决定为自己的发小贡献最后一点助力,“或许是御事大人还没有绝对成功的保证,不敢上报呢?”

  话刚说完,闻霄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君侯那双狭长的眼,泛着危险的光,几乎要将自己洞穿。闻霄突然开始恐惧,自己那点护短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君侯并未降罪,只是道:“好啊,既然小霄说可以修建,那便修建吧。”

  隔日,君侯颁布了云车修建的诏书。

  让人崩溃的是,对铸铜司人祭数目的要求并没有因此改变。这意味着铸铜司既要短时间内修好云车车轨,还要失去大部分劳动力。

  显然,是君侯在刻意刁难。

  闻霄几乎觉得,是自己一言之错酿成这个结果。

  眼下她手头忙完一阵,偷个闲在自己院子的棚里,给白鹿梳毛。

  自从寒山回来后,这头白鹿被牧州属官一同送来,君侯准许她养在院子里。

  白鹿倒是好养活,与寻常的鹿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明明是雄鹿,却没生出鹿角,令闻霄忍不住怀疑,它是不是受过什么伤。故而闻霄给它梳毛时候手上动作也温柔许多,是一点点捋下去,偶尔还会圈主它的脖子,用脸和它贴在一起,表示亲昵。日子久了,白鹿也认识了她,真的和她亲近许多。

  闻霄一边替它梳毛,一边叹了口气。

  兰和豫从她身后一路小跑进来,闻霄连忙护住白鹿,生怕惊吓到它,“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兰和豫急切道:“宋袖被下狱了!”

  下狱一词对于刚出狱不久的闻霄尚且敏感,闻霄踉跄了下,手里的梳子差点没握稳,“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会这样?”

  兰和豫道:“就在刚刚,现在估计已经去铸铜司拿人了。”

  闻霄心彻底悬起。

  她是待过圜狱的,再坚韧的人,也能被里面无边的黑暗折磨到崩溃。

  闻霄一把握住兰和豫的手,手劲也不受自己控制,像是拿那双纤细的手当作心理慰藉,慌乱追问道:“他下得哪个狱?是圜狱吗?”

  兰和豫秉持她一贯的冷静,缓缓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将他软禁在大风宫的囚牢里了。”

  闻霄长舒一口气。

  大风宫的囚牢是个软牢,顶多是限制人行动,实则好吃好喝供着,万不会受什么折磨。想来也是,宋袖天赋异禀,是难得的才俊,云车又刚开始修建,他作为铸铜司的御事是万不能出什么意外的。

  想至此,闻霄道:“咱们去找君侯求情有用吗?”

  兰和豫却道:“小霄,这次怕是求情也不好使了。”

  “怎么回事?”

  “铸铜司自己用斧钺刀剑堆成了一圈,把自己给围起来了。看这势头,像是要跟咱们大风宫势不两立的意思。”

  第21章 风锁玉都 (九)

  午时的钟声回荡在市坊间,本该分外热闹的集市,今日格外冷清,被一片愁云笼罩着。

  一个老人正蹲在店铺门前,手里握着锤子敲打着。他身形佝偻瘦小,面如土色,又一身邋遢,几乎要和黄土地融为一体。路过的人走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间无意中一脚踢到了他身上。

  老人痛呼一声,瞅了一眼来人,马上缩起脖子继续干自己的活。

  闻霄愣了下,叹了口气开口道:“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是我走路跑神了。”

  老人不敢抬头,慌乱挥了几下手,甚至不敢让闻霄看到自己的正脸。他的血管突起,像是大树的根脉盘踞在枯瘦手臂上。这正是辛苦的血脉,不仅这个老人会辛苦,继承了他血脉的子女也会辛苦。代代相传,奴籍就像是恶诅,永远不会离开。而在这座城里,他这样辛苦的人,才是多数。

  可以让他们不辛苦吗?若是他们不辛苦,辛苦的事就要闻霄他们这群士人去做,士人自然不愿意如此辛苦。辛苦是一道无形的墙,将双方隔开,谁都不能理解谁。

  老人害怕闻霄理所当然,最近人祭闹得沸沸扬扬,隔三岔五就会有一批带着镣铐的犯人走过街坊,人们看着胆战心惊,闻霄这样衣冠体面的人,比阎王爷还要灵验。

  闻霄又长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自从宋袖入软牢,她就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可她绞尽脑汁,除了求君侯,真没有其他转圜的余地,于是在和君侯进行一番扯皮后,她带着一份名册来到了软禁宋袖的宫室。

  君侯唯一赦免宋袖的条件——铸铜司补齐人祭数目,同时撤掉他们用兵刃围起的“城墙”。

  宫室有池,里面有几尾红鲤。

  闻霄见到宋袖的时候,他正松懒地喂鱼,颇具风流之态。宋袖并未束发,薄衫挂在身上,坦露出一片胸膛,赤裸双足,卧在池边,有下没一下地撒着鱼食。时不时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水面,指尖立刻沾上水珠。

  倘若路人踏足看到这一幕,定会为这美男子的悠闲之态驻足欣赏一段时间。

  闻霄说明来意,宋袖拒绝的十分干脆,这让闻霄气不打一处来。

  “宋袖,我拜托你看看局面,你若是不同意这个名册,什么宋氏姐弟的美谈,什么你未来的仕途,都是空话了。”

  宋袖倒是乐得清闲,“这些日子没得忙,我觉得挺舒服的。”

  闻霄干脆一甩袖子,坐到宋袖身边,赌气道:“本就是你们铸铜司私自围墙,真要罚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大个玉津,除了大风宫,谁敢围墙啊,你们想干嘛,造城中之城吗?你们要造反吗?”

  宋袖冷笑一声,“闻大人多想了,我们无意造反。”

  “你冲我阴阳怪气做什么?我也是想捞你出来。你不就是心疼你那些技艺好的师傅吗?干脆咱们挑些技艺不精湛的、喜欢工作摸鱼的苦工,把你的老师傅们留下来,行不行?”

  这话闻霄自己都不信,铸铜司的奴隶苦工,哪个敢偷懒出差错,都是要被鞭笞的。

  宋袖没说话,紧闭薄唇,目光冰冷地望着闻霄。风吹过池面,掀起阵阵涟漪,在这目光的加持下,也掀起闻霄一身鸡皮疙瘩。

  闻霄艰难吞咽了下,“你所说的保留铸铜技艺,只是个幌子,是吗?”

  宋袖仍是不说话,目光比风还要凉薄。

  闻霄声音有些发颤,“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宋袖抬手,衣袖遮掩了下刺目的阳光,似乎已经厌倦了这一切,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或许……是自由吧。”

  “闻霄,有些事很难说出来,你自己去铸铜司看看吧。”

  于是闻霄才心事重重地走在集市上。

  铸铜司离大风宫很近,但她总对那个地方有些惧怕,惧怕到推开铸铜司的大门,就像推开儿时记忆的大门。父亲慈爱的笑容,里面铿锵的敲击声,回荡在脑海里。现在在集市踱步,不过是绕远路逃避现实罢了。

  绕到第二圈的时候,恰好看到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身影从店铺走出来。

  兰和豫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衫,婀娜多姿地朝闻霄走来。

  见到闻霄,兰和豫开口就是笑,“小霄?我以为你还在宫里忙呢。今天怎么有空来逛集市?”

  兰和豫是最爱打扮的,本身就是样貌绝佳的女子,又每日装扮自己,顶着精致的妆容去上岗,像闻霄这样的懒人,对她这样早起打扮的行径,只有羡慕的份。

  闻霄将宋袖的话简单叙述了一遍,引起兰和豫一阵唏嘘。

  “自由啊……宋袖真的给你抛了个难题。”

  兰和豫说着,挎起闻霄的胳膊朝铸铜司方向去,斩断了闻霄毫无意义地踱步,“小霄,古往今来,为自由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可太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关乎东君的传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东君临世的原因。”

  这闻霄也曾思考过,但神明的心意犹如海底一根针,是最难揣测的,许是他只为了和人类做好朋友,那也说不定。

  抱着严谨的态度,闻霄摇摇头。

  一队人祭的奴隶路过,留下一串血脚印,镣铐碰撞声打断了兰和豫的话。她顿了顿,拉着闻霄朝路边避去,继续道。

  “天地本为一体,生于混沌而后分离,才有了我们现在的世界。既然东君也是生于天地间,说不定也是为了自由,才要化作太阳照耀世间呢。”

  “这是何意?”

  “东君也想斩断天地轮回的枷锁吧,就像宋袖那样,要斩断人祭的枷锁。”

  绕来绕去,兰和豫倒是和宋袖统一战线了。但仔细想想,他们在自己的职位上做自己的事情,闻霄自己反而像是个大反派,站在各司之上,对他们指手画脚。就算是多年挚友,生活轨迹不同,立场不同,也很难站在一方吧。

  闻霄本就是细腻敏感的人,听完心头更难受,胡乱说了一句,“无稽之谈……”

  铸铜司近在眼前,原本庄严气派的厂房,被用各种武器堆叠围起来,仿佛是什么闲人勿进的警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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