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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死于太阳_今昔逢云有雨【完结+番外】(27)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越过这个龃龉的话题,扫了一眼这剑拔弩张的“铜墙铁壁”,推开了铸铜司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阔大的炼场,工人们汗流浃背,才中午就已经气喘如牛,时不时还有一两声工具掉落的声音。然而工人们听到动静看了一眼来人,却没有惧怕的意思,这也古怪。

  奴隶惧怕贵族是理所当然,他们却丝毫不害怕,而是完全把兰和豫闻霄当作一团空气。

  兰和豫和闻霄穿过炼厂,走入屋内,立即被蒸腾的热气扑了一脸,一口焦灼的气撞击喉管,连鼻腔都干得发疼。

  一个赤裸上身的工人忙拦住他们,“唉,二位贵人,前面止步了。”

  兰和豫扇开眼前的热气,带着闻霄朝后踉跄两步,“这是怎么弄得,呛死人了?”

  “前面是熔云石的地方,这两天我们宋大人不在,出了点乱子,正在收拾。”

  那工人有些年纪了,一边说眼珠子一边滴溜溜转,反复打量闻霄。

  闻霄退出房内,被工人看得有些不舒服。

  工人笑道:“您是……”

  闻霄指指自己,瞪大了双眼,“你认识我?”

  “您是闻大人吧!”

  他还真认得。

  工人分外喜庆地握住闻霄的手,无意中抹了闻霄一袖子的灰,他立刻感到手足无措,胡乱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激动溢于言表。

  “对……对不起,大人,您看我乐坏了,忘了身上沾了灰。您竟然没被您父亲的事情连累吗?还以为今生都难见到您了!”

  他实在是太亢奋了,揪着闻霄衣袖的手都在打颤,看到闻霄茫然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突兀,目光也黯淡了些,“大人您还记得我吧?”

  闻霄哆嗦似的摇摇头。

  “哦,您这么大了不记得也在正常,我姓刘,算是个小工头,您小时候我还抱过您嘞!”

  闻霄和兰和豫对视一眼,兰和豫扬臂挡在闻霄身前,“你不要随意攀扯,闻大人是玉津的官员,岂是你能抱的?”

  老刘忙道:“不是随意攀扯,不是随意攀扯!闻大人,您还记得您那个小栾花串吗?”

  他急于解释,在闻霄手腕比划着。

  闻霄立即撸开袖子,纤细腕子上果然躺着个小栾花串,用精妙的铜丝拧成,手艺巧夺天工,比铺面卖的珠宝手串都要华美。

  小时候,闻缜喜欢带闻霄来铸铜司,无非是闻霄年纪小,黏父亲,铸铜司又是个眼线少的地方,闻缜干脆带娃上岗,久而久之,铸铜司许多工人都认识了闻霄。

  闻霄犹豫着说:“您是……刘叔?”

  “诶诶,是我。”老刘越说越伤感,竟摸起泪来,“上学以后就没见过你了,没想到一转眼,成大姑娘了,真漂亮啊,跟你父亲模样也像。要是闻缜大人还在,得是多好的一家子。”

  提到闻缜,不仅闻霄沉默了,连周遭忙碌的工人也沉默了。手里的工具低垂,像是为逝去之人举行一场隐蔽的哀悼。

  老刘对闻霄说了许多,分外亲切,恨不得把闻缜未来得及的那份也补给闻霄。

  出了铸铜司,两人心中百味杂陈,又开始在集市踱步,兜兜转转,走到了玉津门前。

  一路沉默,闻霄终是忍不住,翻找手里的名册,上面赫然写着老刘的名字。

  兰和豫一把按住闻霄的手,“你想把老刘划去?”

  “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闻霄十分真诚道:“就算是奴隶,他也有家庭,我怎么能轻易就将他发落。”

  兰和豫却坚定道:“小霄,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为什么?”

  “你只是与老刘见了一面,可偌大铸铜司,多少人都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你难道要一一去救吗?你说老刘有自己的家庭,你看看你手中的名册,上面有多少男人、女人、孩童,谁不是家庭的一员呢?你救得过来吗?所以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少了一个老刘,就要有其他人顶上,你若是要落实人祭,就要铁了心做下去,不然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你糟心的时候。”

  闻霄越发失神,站在原处,说不出话。

  兰和豫语重心长道:“理解宋袖吧,但不要把自己搭进去。那些工人于宋袖,朝夕相处,关系亲近就像是你和我。他可以奋不顾身,你不要这么做。”

  恰好一旁士兵闯入城门口的营房,抓捕人祭名录上的奴隶,一时哭嚎声响起,闻霄握着名册的手颤了一下。简单几页纸,竟像是有千斤重,压得根本握不住。

  闻霄恍惚了,不知道自己这份工作的意义到底在何处。

  她想起老刘的脸,进而想起闻缜的脸,有些失魂落魄,视线被泪水模糊,逃避似的移开眼,望向城门。而城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那,身形虽矫健,却虚弱地摇摇欲坠,一身是血,衣衫破碎。

  祝煜站在城门口葱郁的栾树下,带着他特有的充沛鲜活,与闻霄遥遥相望。

  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还是这副狼狈模样。闻霄愣了一下的功夫,祝煜已经跌跌撞撞朝闻霄走来。

  第22章 风锁玉都 (十)

  一时风起,栾树摇曳,绿叶乱舞,衬得少年身上殷红的鲜血格外刺目。

  闻霄只见过祝煜一次,一路上风尘仆仆,患难与共,他始终是一幅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今他虽浑身是伤,甚至奄奄一息,见到闻霄的那一刻,仍旧给了她最和煦诚挚的笑。

  就像卸下了所有的重负那般。

  闻霄脚步挪不动了,隔着大片阳光,任祝煜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拖着一地淋漓的血朝她走来。

  祝煜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被泪模糊。

  兰和豫倒吸一口凉气,“祝小将军,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祝煜已经驻足在闻霄身前,闻霄能闻到他身上的血气,感受到他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闻霄张了张嘴,仍是说不出话,泪水含在眼眶,不知说什么好。

  祝煜毫不在意身上的伤似的,笑道:“来给我们刚升官的闻大人送赦免诏书。”

  兰和豫道:“你们京畿来人,怎么一点派头都没有。早说你这么倒霉,我去派小王把你接回来。”

  “可别,你那个小王,一路上能把我聒噪死。”

  祝煜说着翻出张血迹斑驳的赦免诏,长袖一挥分外恭敬地递到闻霄面前,“闻大人,你是清白的,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闻霄喉咙像是粘在了一起,只是望着祝煜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他本就有杀伐相,玉津官员有人吐槽过,祝煜五官周正,然没有一幅长命百岁的相貌,更像是命苦且薄的五官,要闹个孑然一身才算终了。

  负伤的单薄样貌,更显憔悴。

  “呀,沾上血了,你看看这事弄得。”祝煜吸了下鼻子,抖起了诏书,像是在遮掩自己的狼狈,“闻大人别见怪,路上出了点事,我也……”

  说至此,素来强硬的祝煜有些哽咽,到最后他苦笑了下,声音里透着虚弱,“您是体面人,我知道的,将就一下吧。”

  闻霄颤声道:“你是专程给我送赦免诏书的吗?”

  “不然呢?”

  “送个诏书,伤成这样?”

  “这不是路上出了点事嘛。”

  “受伤了就先回去啊!”

  “我一日不送来,你不就得多背罪名一天吗?”

  他跨过崇山峻岭和刀光血影,一步一步走过干涸的大地,只为了给她一个名义上的清白。

  奴隶的绝望,刘叔带来的儿时记忆,祝煜此刻的真诚,百感交集下,闻霄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下。

  祝煜又朝她迈近一步,十分暧昧的距离下,顺手屈指,帮她把眼泪拭去。

  远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阵尖叫传来,打破了此刻的暧昧。祝煜吓了一跳,本想查看是何事,奈何身体实在是撑不住,眼前天旋地转。

  他心里暗叫不好,来不及说些什么,身子一软竟挂在了闻霄身上。

  闻霄忙抱住他,“祝大人?祝大人?”

  祝煜昏得一塌糊涂,已经不省人事。

  一个丢盔弃甲的卫兵跑过,瞅了眼闻霄,消化了一会这两女一男的狗血画面,才慌张到她面前,“闻、闻大人,兰大人,出大乱子了!”

  兰和豫笑道:“还有什么比眼下的乱子更大?”

  卫兵犹豫了下,便把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原是铸铜司工人自发用铜枪剑戟将铸铜司围了起来,眼见着是要起兵造反的架势。这头造反,那头铸铜司直属上司宋袖被禁,君侯命卫队围了铸铜司。

  眼下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剑拔弩张,一句话不对付就要打起来。偏偏卫队长是个愣头青,把宋袖被禁的事说了出来,工人暴起,几个人拿着长矛把卫队长扎成了筛子。

  卫队也没想到真打起来,毕竟君侯的本意是让他们稳住局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行动,群龙无首之际,动手的也有,慌乱的也有,跑走报信的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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