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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死于太阳_今昔逢云有雨【完结+番外】(88)

  她又走了两步,指着身体纠缠在一起的两具尸体,说:“我或许是八卦故事听得多,这两位是侍候在祈华堂的宫人,两个人互相眉来眼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甚至挨过板子。”

  “这一位,和那边那局尸身,是死对头,平日经常吵闹,互相栽赃抹黑的事情没少做。”

  “这位害了疾,说是个拖拉的病,大风宫正准备将他撵出去。”

  一个奴工悄悄掀开这尸体的衣袖,手腕上果真还有几个鼓包。

  “你瞧,这些尸身年龄、性别、身份甚至性情各不相同,但他们身上都有些古怪的灼伤,还有些许红痕。”

  兰和豫望向祝煜,“祝小将军,我们都是外行,您纵马天下,最能识得这些伤,可否告知是什么造成的?”

  祝煜俯身,只是看了一眼,便作出判断,“像是轻微的……碾压伤?似乎还有一些灼伤?这倒是奇了,他们是互相用利器搏杀至死,哪来的碾压伤痕?”

  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议论纷纷。

  兰和豫犹豫片刻,才慎重道:“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过……神罚?”

  奴工们一阵惊呼,恐惧地后撤几步。

  这便是人们愿意匍匐为奴、代代献祭的原因。

  一旦亵渎了东君,便是质疑了它开天辟地的不朽之功,东君降罪,引来天谴,人们会尝到七重责罚。

  爱而不得,求而不能,恶疾缠身,年老体衰,憎恶相聚,身死魂销……七重责罚流转一生,最终汇聚至缘中仙人的因果红丝之上,一遍遍在人世间循环往复,便是第八重责罚——苦厄轮回,一切的苦难再度重启,人们要一遍遍在世间感受着刀煎火烤的磨难。

  “无稽之谈。”

  闻霄一直沉默不语,听至此突然开口,“东君不临世,天地塌陷降下烈火,东君临世人们拒不供奉,却要受此轮回责罚,何来这种道理?且不说轮回是真是假,人生之苦人人皆有,难不成都是因为天谴?”

  一奴工道:“是啊,我们今年有认真祭祀的哇!”

  奴工们纷纷附和,“祭祀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闻霄目光如炬,坚定道:“我不怕告诉大家,我是从寒山上回来的人,我没经历过什么天裁,寒山上也没有旧日的邪祟。我不信什么天谴神罚,我只相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欠我的,我不求神明归还于我,我要自己一点点拿回来。”

  “你们呢?”

  她说这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猛地呼出一口气,后背酸涩难忍,“要忍受这些已经烂掉的人,踩在你的头上吗?享受你的劳动成果,却要鞭笞创造之人?”

  一时奴工群情讥讽,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岂是仇恨二字能形容,他们所谓的的历史就是茹毛饮血的历史,他们所谓的文明是踩着劳动之人的尸骨建立的文明。

  而那些拼命生存的,挣扎着劳动的,才是应该璀璨发光的。

  一间间的宫门被撞开,整座宫城竟然毫无防备,六司官员早已经跑干净,剩下几个似乎都受到什么惊吓,见了这些奴工纷纷抱头鼠窜,有骨气者便任凭奴工将他们五花大绑,丢到院子中间。

  祈功堂掌吏,其御史是个中年女人,长了张刻薄蜡黄的脸,平日无功无过,广交恶缘,与闻霄没少结仇。

  闻霄走到她面前时,她正挺着铮铮铁骨不肯屈服,却又卧在地上如同猪狗,一时搞不清她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你若是不降,也莫要怪我不留情。”

  那御史含着块布,呜呜叫了半天。

  祝煜轻轻嗓,“闻霄,她这样说不了话。”

  闻霄才意识到自己真真是气疯了,取了她堵嘴的脏布。

  那女子顿时狂叫,先对着闻霄一通怒骂,无非是忤逆君上、不忠不义等等……闻霄捏了捏眉心,淡然听着,并未往心里去,听烦了,觉得没什么价值,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杀之”,便要离去。

  她是淡然,那女人彻底慌了。

  “你当不了君侯!”

  闻霄只是勾勾嘴角,阴□□:“为何?”

  御史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用尽一切气力嘶吼道:“钟隅疯了,他疯了!”

  “浪费时间。”

  闻霄便提起衣摆转身出了祈功堂。

  走到门口,只听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闻霄!大堰完蛋了!神罚终会降临,我们就要像乌珠一样,永远困在苦厄里,永远不得安息!君侯要以身殉炉,才能求得原谅,你想当君侯,你愿意殉炉吗?”

  闻霄心下一惊,不知为何,肺腑透出一股寒意。

  祝煜捏了捏她的小指,“我以缘中仙人的名义跟你担保,天大的苦厄我给你顶着,你只管放手去做。”

  “不,我不信。”

  闻霄阔步迈出祈功堂,心里只是分外的不屑。

  还有什么苦厄能比现在更苦吗?她当真是不相信的。

  只是越走,人们越发现,就像祈功堂的御史所言,整座大风宫如同被诅咒了那般,随处可见宫人们的尸身,死状如同宫门前那般。

  直到人们杀到蝉室门前。

  闻霄轻轻仰起头,望着那泼墨潇洒的蝉字,勾起抹轻蔑的笑,对叶琳道:“他倒是懂得如何恶心你。”

  建闻缜的衣冠冢,将叶蝉的名字挂在寝殿门前,君侯恨不得将仁义二字纹在自己脸上。

  虚伪得令闻霄恶心作呕。

  大风宫毫无防备,尸体却不见少,奴工们确信君侯就在蝉室之内,将其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遍,直接撞碎了蝉室的大门。

  屋内香炉被打翻,香灰遍地都是。淡淡的灼烧之气萦绕,眼前雾茫茫一片,像是踏足了梦境一般。

  忽地,珠帘撞击声响起,几个奴工顿时警惕地将闻霄等人挡在身后。

  祝煜横刀,中气十足吼了一嗓子,“钟侯,大势将去就不要装神弄鬼了,出来吧。”

  眼见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而出,浑身是血,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人步履非常扭曲,跑两步栽倒在地上,扑出一地血痕,吓得一群奴工乱了阵脚。

  祝煜握拳抬手,示意众人不要慌,定睛一看,这血糊糊的人竟然是辛昇。

  辛昇握着胸口,扫视一圈,盯准了人堆中的宋衿,惨叫起来,“阿衿!阿衿!”

  被点到名的宋衿顿时如坠冰潭。

  第72章 梦里楼阁 (十二)

  一时殿内乱成一团,人们纷纷后退,避辛昇如蛇蝎。

  闻霄本以为宋衿对辛昇没什么情分,毕竟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血无情的模样,此时却独独她站在原地不动。

  宋衿蹲下身,闻霄忙提醒她道:“他状况不对劲,你小心被伤到。”

  可宋衿只是轻声吐了句话,双眼一直凝望着地上的辛昇,含情脉脉,仿佛要把所有的夫妻情分趁现在全都诉说干净。

  “无妨,我自己的夫君,自然不会伤害我。”

  宋衿朝辛昇伸出双手,辛昇就像是个孩子般,也朝宋衿伸出手,磕磕绊绊拖着双腿,朝她爬去。他爬过的地方拖出一条鲜红的血迹,如同金砖上的红绸缎。

  宋衿想起来成婚那天,床脚的红绸也是这般垂到地上,她抹了一把地上的鲜血,如同捧起当时的红绸缎。

  辛昇一把攥住宋衿的手,攥得指节发白。他将嘴唇贴在宋衿手背上,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神情一点点扭曲狰狞,嗓子发出近乎呜咽的哀嚎。

  他捧着宋衿的手,干裂的唇在她的手背上反复抹擦,寸缕艰难的呼吸都喷在宋衿的手背上,带着点点血沫。

  宋衿只得像是哄孩子那般抱住他的头,拍着他的背,试图将他安抚下来。

  “没事了,阿昇,没事了……”

  辛昇的眼睛全是红血丝,乍一看有些猩红。

  旁人见了,以为他已经疯魔,宋衿却并不怕他。

  辛昇忽地咧嘴,对着宋衿凶狠地呲牙。

  宋袖忙要上前阻拦,“姐!他要咬人!”

  “无妨!”

  宋衿呵止住想要上前的所有人,“他不会伤人。”

  她的声音十分清脆,倒是洗去这些年的宦途俗气,恢复了些往日的灵气,和当年书院那个不甘认命的少女如出一辙。

  话音刚落,辛昇一口咬在了她手背上,怨恨地望着宋衿的脸,一眼也不肯移开。

  “姐!”

  宋袖看不下去,走上去想将宋衿拖开,谁知素来冷静的宋衿发起邪来,一把推开宋袖,“不要你管!你说过与我没什么姐弟情分,现在也无需管我。”

  宋袖心急如焚,道:“你若是有事,母亲日后怎么活?”

  “阿昇不会伤害我。”

  她拍了拍辛昇的脸,动作轻柔地如同呵护一个婴儿,辛昇仍是死死咬着她的手,不肯松口。

  宋衿便取了肩上的一抹流苏,对着辛昇摇了摇,“我是宋衿,你还记得吗,这是你送我的小流苏。你说我旧的那件容易乱,给我做了崭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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