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生得隽丽,寻常时眉目间带了浅淡笑意,便叫人感觉如沐春风,而如今那双漆眸里笑意全无、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时,又无端让人瘆得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就在阮笺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几乎要往后退时,裴则毓忽而又勾唇笑了。
他凑上前来,半胁半抱地将两臂撑在阮笺云身侧,形成一个全然包围之势。
偏过头,令另外半边冷白细腻的面容尽数暴露在她眼前。
低低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这一掌,可畅快了?”
“还有另一边,要不要?”
第142章 叛变他投靠了贤王。
他说这话时,神态和语气极为自然,仿佛不过是在说“今日天气甚好”般随意。
阮笺云一时被这人的无耻镇住,震惊之下,观他面色平静如旧,甚至怀疑方才是否是自己耳误了。
这疯子又在说些什么胡话?
打了左脸,还巴巴地把右脸递上来,他会是这样的人?
她无语凝噎了半晌,看清裴则毓眼底流转的隐隐得意之色,忽得计上心头,冷笑一声。
“这么想要的话……”
“你求我啊。”
就算是裴则毓主动凑上来给她扇巴掌,可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谁稀罕?
他不仅要求她,还要求得她满意了,自己才愿意勉强再赏他一个耳光。
这句话,可是快把裴则毓贬到尘埃里去了。
曾经的一国之尊,如今的太上皇,有朝一日,居然连亲自送上前去被扇耳光都嫌弃至斯,若要说出去,只怕惊掉天下人的下巴。
可裴则毓却在这份来自她的轻慢的侮辱里,诡异地生出一丝快感。
阮笺云的唇瓣因着方才激烈亲吻,而变得格外湿润殷红,此刻落在他眼底,格外扎眼。
他盯着她的一张一合的红唇,应得轻佻。
“行啊。”
缓缓俯身,用犬齿叼住她的软唇,声音也因此变得含糊:“你想我怎么求你……嘶!”
周身桎梏霎时一松。
阮笺云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刻灵活地从他身下逃了出去,趿着鞋覆就快速躲到了窗前矮榻上,和床上的人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趁着方才裴则毓低头吻她,不自觉松了对她手脚的控制,阮笺云瞅准时机,屈膝朝着他下腹狠狠一顶。
只是有些遗憾,她仅能凭着大概的感觉攻击他下路,也不知是否正中要害。
不过从裴则毓方才倒抽的那一口凉气来看,约摸位置是差不多。
阮笺云在心底为自己小小地鼓了个掌。
眼下重重叠叠的帷幔后,只剩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痛苦地蜷起身子。
裴则毓面色惨白,薄唇颤抖,好半天才缓过来一些。
还好他觉察出不对时,就立刻往一旁斜身躲开,才没真的被阮笺云给废了。
剧痛的阴影仍在,他在心底估摸了一下阮笺云方才的力道,顿时涌上一阵后怕。
他算看出来了,这个没良心的是真不想让自己活了。
等缓过来一些后,又觉着自己现在的姿势太没面子,咬牙爬起来,硬撑着气势,和她隔着一张桌案遥遥相望。
见阮笺云面上平静,显见的毫无悔改之意,生生被气笑了。
舌尖抵着后槽牙,恶狠狠道:“……你就不怕,你那一顶,真把我给废了?”
阮笺云神情十分淡然:“居然没有?当真可惜。”
心下惋惜,早知该再用尽力气去攻他那一处的。
那孽根,留着也是让她受罪,不如自己替天行道,也能从此了却烦恼了。
听到这话,裴则毓额角青筋跳了一跳,不顾身下隐隐痛楚,就要近前去将她抓回来。
瞧见他动作,阮笺云立刻喝止道:“别过来!”
她冷冷看着裴则毓:“我虽为了玉儿,应了你再不离开,但你也需懂何为适可而止。”
“如若你当真把我逼急了……”
说着,抬眼看向裴则毓,威胁的意味尽在不言之中。
裴则毓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说这话是动真的,闻言动作顿住,倒是没有再继续靠近。
深吸一口气,应了她:“……好,我不过去。”
“那你过来。”
阮笺云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
“我不动你,”裴则毓温和了嗓音,“过来。”
阮笺云抿了抿唇,知晓他已经做出了让步。
裴则毓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能说这话,已经是对她的妥协了。
两人若是在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她也不知道裴则毓还能不能维持住这样平和的表象。
垂了眼睫,收敛起反骨,朝着他慢慢挪了过去。
她累了,已经没有心力再与他继续抗争下去了。
只要不太过分,就都随他吧。
几丈的距离,在阮笺云的可以拖延下,被拉得无比漫长。
裴则毓耐着性子,等人快走到自己跟前了,才长臂一伸,将她拢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席卷,阮笺云僵硬着身子,垂眼等待承受着他粗暴的对待。
然而下一瞬,却觉头顶忽地多了一抹沉甸甸的重量,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之传来。
“卿卿,”他的下颌枕在她头顶,裴则毓嗓音沉沉,阮笺云听到他这么问自己,“我该拿你怎么办?”
阮笺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知该回他些什么,只能以沉默相对。
所幸裴则毓也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不想我吻你,抱你,碰你……可我忍不住。”
只要阮笺云处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刻,他就控制不住去亲近她的念头。
仿佛一种本能,迫使他急切地与她紧紧相依。
似乎这样,两人间无形的距离便能消减一点。
就像此刻这样,她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让他有种世上唯有他们二人存在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他心底隐秘地滋生出了一点幸福。
只要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幸福,就能令他安分许久。
阮笺云无甚情绪地听着,心底却忍不住滋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只是这猜测过于惊骇慑人,令她不敢深入去想。
怎么可能?她在心中无声自嘲道。
五年前的苦头,自己难道还要再吃一回吗?
然而不容她多想,身后人的下一句话紧接着落下来。
裴则毓的语气迷惘。
“我好像……很爱你。”
听到这话,阮笺云瞳孔缩小,放在膝上的双手骤然紧握。
不可能的猜测得到证实,令她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则毓说他爱她。
可谁的爱会像他一样,给被爱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苦难?
他
的爱是洪水,是浩劫,只会让人感到连绵的伤痛,而非幸福。
阮笺云无福消受这种虚假的爱意。
她平静地告诉他。
“你不爱我,这不是爱。”
“就像你爱玉儿,所以不舍得伤害她,令她伤心难过。”
可裴则毓不爱她,所以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对待她,像对待一个属于自己的所有物,这不是爱,是占有欲。
裴则毓闻言怔忡,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可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
阮笺云没有冤枉他,她在他身边时,的确过得不开心。
愧意如潮水,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无言半晌,他低下头,埋在阮笺云脖颈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对不起。”
阮笺云没说什么,她从前所受到的伤害并不是裴则毓一句轻巧的“对不起”便能消弭的,她要的,也从来不是他的歉意。
这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都过去了,”她轻轻摇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剩下的日子,好好过吧。”
裴则毓爱她与否,这些对阮笺云来说都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她很累了,余生只求平静,不要再起什么风波。
她只想看着自己的女儿,陪她好好长大,不要如同自己一般有一个缺憾的童年。
“……你说的那些,只要不过分,我也能应你。”
“只有一点,不要在外人面前。”
阮笺云不指望能改变他那些可怕的习惯,毕竟这么多年,要能改早就改了。
但到底相识这么多年了,她只求裴则毓在外给自己留一丝体面。
话音刚落,一个吻便落在她耳尖处。
“如此,可否?”
裴则毓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小心翼翼。
阮笺云说不出口,便只是默许。
她察觉到身后人的手臂又紧了紧,两个人贴在一起,中间没有任何距离。
她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看得出神。
裴则毓也没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与她待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