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管事的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大人您放心!”
送走管事,青霭瞧着阮笺云神色,略有些担忧。
阮笺云面色罕见地有些发寒。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后怕,道:“走吧。”
恐怕就算那赌鬼不还账,博坊也不会亏。
待他终有一天,欠下自己一辈子也还不上的账时,博坊恐怕就会有人带着账单,敲响九皇子府的大门了。
治下无方,纵人私赌,拖欠债款……
到时候,桩桩件件,都会被算在裴则毓头上。
他那时恐已成朝廷命官,身上骤然多出这许多罪名,谁想参他一笔,都是轻而易举。
到时,九皇子府、相府,一个也别想逃过。
幸好今日此事被她撞见,一切还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阮笺云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看来有些事得抓紧办了。
“回去之后,叫周英来见我。”
—
周英到房中时,阮笺云正支手撑着下颌,目光凝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光瞥到周英来了,道:“坐。”
她单刀直入:“孔嬷嬷有个赌鬼侄子,这事你知不知道?”
周英闻言,也是一愣。
“奴婢不知。”
“孔嬷嬷当初只说家人都死绝了,这才上京城讨生活来,奴婢从没听她说过有什么侄子侄女的。”
周英是家生子,从前又被孔嬷嬷打压,基本上没有出府的机会。
府里有机会跟外界交流的,恐怕也都是孔嬷嬷的心腹,自然会帮她防着这事。
阮笺云不多言,只把青霭记的那几个日期交给她:“这是她侄子还赌债的时间,你想办法,把孔嬷嬷那几日的行踪打听出来。”
周英应下,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道:“殿下,还有一件事。”
“您叫我盯着‘孙蓉’,有情况了。”
孙蓉就是那日阮笺云故意错认成孔嬷嬷的那个。
“我按照您的意思,将她与孔嬷嬷区别对待,故意亲近她,疏离孔嬷嬷,她行事果然张扬了许多。”
“这半月来,与孔嬷嬷从最初的口角到争执,昨天甚至还打了一架。”
说是“争执”,都有些含蓄了。
上至祖宗八代,下到未出世的子孙后代,无一不遭受了非人的洗礼。
那场面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周英想了想,还是把更详细的场景省略掉了。
“原先与孙蓉亲近的那一帮人,如今对孔嬷嬷的话,也有些敢不从的了。”
这些都在阮笺云的意料之内,她笑了笑,夸道:“做得好。”
周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要将身上揣着的账本递给阮笺云,不想却被阮笺云拒绝了。
“我信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阮笺云一贯的行事准则。
周英收回胳膊,眼睛有些发热,低低应了声是。
不知不觉,天幕已彻底黑了下来,一轮弯月悬在寂寂夜空。
周英走后,阮笺云又看了会书,才洗漱熄了蜡烛。
她下午休息过了,此时也还不困,便睁着眼睛,默默望着床帐上的花纹发神。
裴则毓说了,凡在京中的皇子和公主都会来。
当今圣上子息旺盛,共育有九子九女,裴则毓是幺子。
然而世事难料,也夭折了几个。
除去早夭的大皇子、三皇子、还有八公主,只剩六皇子和七皇子阮笺云不曾见过。
六皇子便是阮贵妃的亲子,算起来,阮笺云还应当唤他一声表哥。
至于剩下一个,说是七皇子也不甚恰当,只因他已被过继给宗室里的一位亲王,那位亲王英年早逝,又不曾留下后代,是成帝怜悯,才将还没满月的七皇子记在了他名下。
如此看来,明晚的家宴基本都是熟人。
想着想着,不知觉困意袭来,阮笺云打了个哈欠,陷进枕褥里沉沉睡去。
翌日午膳过后,阮笺云便将青霭叫进来,替她梳妆打扮。
“这么早吗?”青霭有些惊讶,揉揉眼睛看向滴漏,还以为自己记错时辰了,“殿下不是说时良傍晚才来接您?”
“我要提前进宫,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虽然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对付孔嬷嬷,但她到底是皇后的人。
面子功夫得做足,要动孔嬷嬷,阮笺云最好能得到皇后的意思。
青霭明白了,不再多言,利索地替她收拾起来。
虽说是清明,但进宫赴宴,到底还是不好打扮得太过素净。
青霭给她挑了一身云母色绣玉兰花的软绸长裙,更衬得她肤色雪白,腰肢柔软,整个人高挑纤瘦如韧柳。
抵达皇宫后,阮笺云让别的女使去告知裴则毓不必着人来接,自己带着青霭单独前往凤仪宫。
皇后午睡方醒,两人便又候了一阵。
待获得通传后,才随着引路的女使进殿。
然而甫一进殿,她抬起头,却撞进了一双深沉肃穆的狭长凤目。
阮笺云眉梢微微一跳,心叫不好。
太子怎么在这里?
第27章 情愫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殿内檀香悠远,温暖如春。
“你来了。”
皇后朝她招手,慈爱道:“好孩子,难为你还记得本宫。”
阮笺云顺从地走过去,余光将整座宫殿巡视了一圈。
朝着太子敛衽一礼后,她主动坐到了皇后的另一侧,利用皇后将自己与太子隔开。
“母后,怎么不见嫂嫂?”她装作不经意般问道,刻意忽视皇后身侧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皇后拍拍她的手:“仪儿头疾犯了,太子便来陪本宫说说话。”
“你的风寒可好些了?”
阮笺云笑着道:“好全了,谢母后惦念。”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被冷落在一旁的裴则桓却迟迟不起身告辞。
阮笺云正疑惑着,皇后终于也注意到了,转向一旁的儿子:“桓儿,你可还有事?”
“无事。”
裴则桓终于起身,目光在阮笺云身上停留了一瞬,颔首告辞,“母后,九弟妹,家宴见。”
阮笺云无言,只垂首还以一礼。
一步,两步,听到裴则桓沉稳的脚步声淡出大殿,她才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直至现在,笼罩在自己身上无形的威压才尽数消散。
裴则桓走了,阮笺云便与皇后接着闲聊,有意无意提起裴则毓儿时的趣事。
裴则毓并非皇后亲子,向来都是扔给宫人带,又怎可能说得出个一二三来,奈何阮笺云问起,也只得勉强拣了印象里仅有的几件。
然而她所记得的,大多都是孔嬷嬷禀报给她的,如此一来,话题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孔嬷嬷。
皇后终于记起了什么似的,道:“说起来,孔嬷嬷伺候得如何?”
那老货早便与她说了阮笺云整治厨房的手段,倒是她竟忘了。
此时想起,不由得眯了眯眼,心说自己倒是小看了面前的人。
看起来一副清瘦少话的样子,不想手腕却是不软。
阮笺云知她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介意陪皇后做个体面人,只笑着道:“孔嬷嬷是母后身边出来的人,自是极好的。”
“只有些时候,恐对殿下太过无微不至,难免有些疲累。”
皇后道:“你不必怜惜她,她是做奴婢的,听主子话,为主子活,自是理所应当。”
阮笺云笑了笑:“母后,儿媳方才表意不清,
是殿下顾忌嬷嬷感受,配合嬷嬷做事,难免疲累。”
皇后察觉出一丝不对,然而阮笺云声音温柔和煦,令她全然挑不出错处。
于是只得顺着她道:“这怎么行,如今你既为老九的妻子,自然要以他为先,怎能因为一个嬷嬷而耽搁了他?”
“有母后这句话,儿媳便放心了。”阮笺云柔声道,“孔嬷嬷种种行径,儿媳都误以为是得了母后的首肯,因此束手束脚,不敢逾越分毫。”
目的既已达成,她也懒得继续与皇后虚与委蛇,又聊了几句,便借口告辞。
然而正准备起身,忽听宫人传唤道:“娘娘,章太医来给您诊脉了。”
皇后自生育后便一直有旧疾,素来是这个时辰请人来诊平安脉的。
章太医?
阮笺云动作稍顿。
原来章太医专管凤仪宫,她还以为是裴则毓的专属太医。
她起身告辞,正巧与章太医相向而过,便向对方颔首致意。
然而奇怪的是,对方却仿佛一个陌生人般,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阮笺云心下生疑,然而眼见章太医已经走到了皇后身边,便只能作罢。
或许只是因为章太医重礼罢了。
她将这事抛之脑后,转身走出凤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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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后处出来,去往大殿的途中,恰好碰到了裴元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