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阮笺云心下做出决断,“你去回帖吧。”
日子弹指一挥间,眨眼便到了端午。
阮笺云到侯府时,门口已聚集了不少人了。
她打眼一瞧,并未见到阮筝云的身影,想是已经进去了。
遂不再耽搁时间,撩开车帘,由青霭扶着下车。
走到门口,给下人交了帖子,便由人引着往后方庭院而去。
靖远侯夫人爱菊,帝京皆知,每逢端午佳节,她家的赏菊宴总是人来得又多又齐。
阮笺云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思量从裴元斓那得到的消息。
帝京有不少功勋之家,如许令窈所在的文渊侯府,但历经数代而屹立不倒的,只有这么几家。
其中,就有靖远侯府。
原因很简单,历朝历代,无论朝中党争如何腥风血雨,靖远侯府都兀自坚守,不偏不倚。
老靖远侯已年逾七十,育有两子一女,大女儿早已嫁到南方,长子也已有妻有子,只是还未袭爵,只剩最小的这一个儿子,还不曾定下来。
长子虽已近而立,但乃是一介中庸之辈,只在朝中任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幼子更是不必多说,全倚仗老靖远侯的余威撑着整座侯府。
是以,朝中也有不少人猜测,待老靖远侯去后,恐怕靖远侯府会落得和文渊侯府一个下场。
长子之妻姜氏,家室并不显赫,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所以靖远侯府目前急需一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岳家,来维持其从前的地位。
这不,靖远侯夫人就盯上了阮筝云。
思路理到这里,阮笺云蹙眉,心中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
以徐氏这番眼高于顶的做派,当真瞧得上日薄西山的靖远侯府吗?
还是说……她在筹划些什么?
正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姐姐!”
阮笺云闻声回头,便见阮筝云一身浅粉罗裙,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座桥上,欣喜地同她招手。
见到她人没事,阮笺云总算放下心来,快步走到桥上,问道:“你怎么在这?”
两人运气不错,到底还是碰上了。
“我原是与母亲走在一起的,但母亲走到一半,忽然说自己衣裙脏了,要去换件衣裳,让我留在桥上等她,还把我的侍女也一并带走了。”
阮笺云听她说完,点了点头,又细细打量着她,发觉阮筝云这两日似乎的确清减了些,一张小脸愈发得尖,眉眼间也显出几分憔悴。
“你……说了吗?”
阮筝云听懂她问的什么,垂下头,唇角笑意苦涩:“说了。”
“母亲……发了很大的火,这几日把我关在房里,不允我出去。”
“可我的络子,还没送给他。”
阮筝云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眼底也漫上晶莹。
她仰起头,哀求地望着阮笺云:“姐姐,你替我在这守一会,等母亲来了,就说我有事先走了,好不好?”
“我怕……若我真的嫁人了,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阮笺云如何能说出“不”字。
她没说应与不应,只轻轻推了阮筝云一把,柔声道:“快去吧,跑快些。”
阮筝云闻言,明明眼底还含着泪,脸上却泛出笑意。
她感激地望了阮笺云一眼,随即飞快转身离去。
阮笺云见她身影消失在庭院之中,又命青霭去盯着徐氏的动向,自己一个人守在桥上。
等了许久,也不见青霭回来,颇有些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池中锦鲤。
见它们纷纷围着自己转,一时好笑,蹲下身揪了些草根丢入水中,去喂它们。
她正投入,丝毫不曾察觉到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第55章 拘谨“不要叫孤皇兄。”
西坊,食鼎阁。
“客官,您这边请。”
小二一面说着,一面引人上楼。
待那个身穿白袍的男子步入雅间后,便悄悄掩上门,低声嘱咐周遭的人不许打扰。
“来了?“
裴则毓抬手,亲自为来人斟了一壶茶,微笑道:“才到的雨前龙井,尝尝?”
上官尧在他对面坐下,并不饮茶,只道:“殿下今日约见臣,是为何事?”
他不领情,裴则毓也不生气,依旧笑着道:“监正为人坦荡,毓仰慕已久。”
“既如此,便明人不说暗话了。”
“监正对妻妹的婚事,可有打算?”
听到“妻妹”二字时,上官尧终于微微抬眼,与裴则毓四目相对。
那双向来写满淡漠的双眼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是臣的私事。”
“的确,”裴则毓无奈地笑了一声,转而将目光移向窗外,“方才的话,是毓逾矩了。”
“若非吾妻相求,毓也不愿窥探监正的私事。”
上官尧依旧不语,只是垂眼望着茶盏中清碧的水面。
“妻子之意,毓已替她代到,监正既心明如水,毓便不再多言了。”
说话间,下人已陆续将菜上齐,裴则毓做出一道“请”的手势,温文道:“食鼎阁菜肴素来别有风味,今日难得与监正一聚,还望监正赏光,与毓共同品鉴。”
他身为皇子,以如此谦和的语气盛请,上官尧也不好再出言拒绝。
遂指尖微动,执起一双银箸。
“说起来,父皇这几日可还安好?”
裴则毓衔起一根嫩笋,随意道。
观测帝星本就是上官尧分内之事,他闻言静默一瞬,还是稍稍颔首。
昨夜天象异动,帝星黯淡,恐生变故。
但近来朝中气氛紧张,若此时禀报,恐会引起大乱,所以他决定再观察几日,以免误传。
见他点头,裴则毓唇角勾了一勾,温声道:“那便好。”
这一句说完,两人一时无言,便都各自静静用膳。
恰逢此时,楼下忽得听见恭迎祝贺之声,声势颇大,连楼上掩着门的雅间里都能隐约听到。
“陈状元来啦!”
“嗐,还叫什么陈状元,恐怕过几日就要改口了!”
“哦?”有人来了兴致,赶紧问道,“改口,改什么口啊?”
“你还不知道啊!”另一道声音高声回他,朝着陈玉韬挤一挤眼:“听说前几日,相爷还亲自邀请我们陈状元登府拜访呢!”
“相爷”二字出口,上官尧的目光不自觉便移了过去。
“贤兄莫非是说,相府的二姑娘吗?那可是个美人啊!”
此话一出,恭贺之声顿时响彻满堂。
“哈哈,那就先恭喜玉韬兄抱得美人归咯!”
年轻的状元郎在一片喧哗之声中不由红了脸,一双眼却熠熠生辉,毫不谦虚地应下了那些恭贺祝颂。
“若有那日,陈某定会宴请诸位,饮尽喜酒,一醉方休!”
裴则毓从楼下收回目光,轻笑一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状元郎,年轻气盛啊。”
这话说得颇为意味深长。
上官尧掌中力道不由收紧,攥着银箸的指尖微微发白。
他抬起眼,一双眼寒冰般直直射向裴则毓。
“你是故意的。”
声音紧绷如冰面,语气笃定。
他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看到陈玉韬心性浮躁,非为良人,他笃定自己不会放心将阮筝云托付到这种人手上。
裴则毓不置可否,只勾了勾唇角。
情之一字,最为难解。
对面白衣雪面的男子深吸一口气,低低吐出一口气。
他身体泄力般向后仰倒,闭上双目,道:“说吧。”
“要让我做什么?”
裴则毓这次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他再次抬手,为上官尧将空的茶盏再次续上,缓声道:“毓说过,已仰慕监正许久。”
“为监正美言,不过受妻之托,成人之美罢了。”
上官尧缓缓睁眼,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
日头从正午走到渐西,酒过三巡,两人终于从雅间出来。
“过午护城河有龙舟赛会,监正可要与毓同往?”
上官尧冷声拒绝道
:“不必了。”
他语气决绝,似乎并不想与面前之人扯上关系。
裴则毓挑眉,刚要笑着应好,便见人群中出现一道倩影,径直朝着上官尧扑来。
上官尧辨出来人,下意识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
“阿弦?”
轻轻拭去那人额上的汗水,上官尧脸上的冰冷骤然如春水般融化,低声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此时正是热闹的时辰,街上人来人往,看见少女就这么扑进英俊郎君的怀中,不由纷纷侧目。
上官尧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挡去了那些窥探的视线。
阮筝云不肯松开环保他,依旧把头埋在他胸口,嗓音隐隐发颤。
“我去了钦天监,他们说,你有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