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寻不到你。”
她嫌轿子太慢,连一个侍女也没带,就这么一腔孤勇地跑来寻他。
她怕这次错过,便再难与他相见了。
上官尧听出她声音里的后怕,心下一软。
轻柔地抚着她脑后的发,柔声哄她:“别怕,我一直在。”
裴则毓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这对温情的爱侣。
阮筝云被安抚了片刻,心才终于镇定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裴则毓,不由一怔,随即慌忙从上官尧怀中退出来,见礼道:“见过九殿下。”
“免礼,”裴则毓冲他们微微颔首,识趣道,“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为着约见上官尧,他这次是出来用的午膳,此时得赶回大理寺,将未完成的公务处理完。
阮筝云行完礼,忽得想起了什么,朝着走出几步的裴则毓喊道:“姐姐还在靖远侯府,托我转告殿下一声,望殿下今日下值,接她一道去相府。”
事实上,阮笺云并未托她此事,只是她念着姐姐待她的好,总也想让两人更亲近些。
他们两人看着很是相配,只是不知为何,似乎没有寻常夫妻间的那般熟稔。
裴则毓闻言,脚步顿住。
他转过身,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靖远侯府?”
“殿下不知道吗?”阮筝云怔住,道,“今日靖远侯府赏菊宴,姐姐也去了的。”
他从何知道?她根本没与自己说起过。
想起靖远侯长子最近在朝中的动向,裴则毓眸色加深,脚下毫不犹豫便转了方向。
—
“——见过太子皇兄。”
水面上陡然映出她背后一道人影,阮笺云迅速站起身后撤一步,转身行礼一气呵成,垂首恭敬道。
她心底暗暗心惊,浑身肌肉不自觉都紧绷起来。
这是靖远侯府庭院,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裴则桓看着她戒备的姿态,原本伸出去,准备扶她起来的手也缓缓收了回去。
将手负于背后,沉声道:“起来吧。”
“谢皇兄。”
阮笺云直起身,又默默向后撤了一步。
她保持着垂首的姿势,沉静道:“笺云有事须先行告退,还望太子皇兄勿怪。”
对她而言,即便裴则桓是大伯,也算外男,两人同处一处,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她目前只想快些换个地方,哪怕阮筝云先前拜托自己在此等候,也只能等今晚去相府时再同她解释了。
裴则桓静静看着那抹素色的背影急匆匆而去,忍不住出声道:“你好像很怕孤。”
太子问话,她若不答,便为无礼。
阮笺云无法,只得回转过身,垂首解释道:“笺云并无此意,只是皇兄……”
“不要叫孤皇兄。”裴则桓出言打断她。
这个称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她是他弟弟的妻子。
这话骤然一听十分严厉,裴则桓见那人垂着头久久不语,便察觉到自己方才语气似是过于凶苛了些。
正想缓下声来安慰她几句,就见那人朝他恭谨地行了一礼。
“是,殿下。”
裴则桓不由一时语塞。
他并未想让她更疏远自己。
阮笺云在原地默默等了良久,也不见裴则桓应答,便道:“殿下若无事,笺云便先行告退了。”
听到这句话,裴则桓叹了一口气。
她为什么,总想着要逃离自己呢?
目光不由移到她身上,只见面前的人身形高挑纤瘦,缕缕金光落在她发间,将那低垂的下颌的照得分外透明。
“你在孤面前,似乎总是很拘谨。”
明明方才,她还在十分童趣地拿着草根逗鱼。
阮笺云毫无与他闲聊的兴致,便一板一眼地道:“殿下是君,笺云是臣,是以在面对殿下时,自是不敢懈怠。”
听她仍是那一番说辞,裴则桓忽得生出了些恼怒。
他冷哼一声,拂袖道:“你走吧。”
终于得了通行令,阮笺云心下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
她走得很急,丝毫没有察觉到,桥上那人依然悠悠注视着她的背影。
这一插曲并未影响阮笺云多少心情,她惦记着和阮筝云的约定,便去寻青霭,不想却得到了徐氏身体不适,先行回府歇息的消息。
如此总算放下心来,便领了青霭一道,以疲惫为由先行回府。
然而才出靖远侯府门口,便直直地撞上了一人。
熟悉的桃花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抬起头,正对上裴则毓幽深的双眼。
“卿卿。”
声音清润,口吻温和。
“今日,可曾见过什么人?”
第56章 怅然“卿卿喜欢孩子?”
阮笺云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她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心虚之感,下意识便否认道:“不曾。”
话音落下,对上裴则毓幽深的双眸,心里忽得震了一下。
自己方才答得太急了。
裴则毓这话问得奇怪,她来侯府赏菊,怎可能不碰到人?
然而眼下,话已出口,不知该如何挽回才好。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方才遇见裴则桓之事悉数告知他,便开口道:“殿下……”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便见面前之人微微抬眼,遥遥望向她背后。
随即,勾起唇角。
“太子皇兄。”
阮笺云身子顿时僵住。
她静默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同裴则桓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怎得如此生分,”肩上忽得多了一条手臂,轻轻使力,便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裴则毓低头看向她,眼角几分笑意:“为何不唤皇兄。”
阮笺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含糊地笑了一声,敷衍过去。
所幸裴则毓并未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抬起头笑了笑:“不想今日会在这里碰见皇兄,当真是巧。”
裴则桓眼神淡淡扫过他怀中,“嗯”了一声。
见他丝毫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的意思,裴则毓面上不见端倪,只笑着转了话题:“皇兄不去凤仪宫陪母后吗?”
裴则桓孝名在朝中素有美誉,往年端午,都是雷打不动要去凤仪宫与皇后同进晚膳的。
而裴则毓自知身份敏感,故从不在这日进宫,打扰了他们母子的温情,只差下人进宫道几句声祝词。
“这便去了。”
正说着,一个身着绯色宫装的倩影步上前来,臂弯里还抱着一个婴孩,笑着唤了一声:“夫君”。
“夫君久等了,臣妾来迟。”
来人正是楚有仪。
听见她的称呼,裴则桓眉间短暂地蹙了一下,随即便恢复原本静穆端肃的模样。
“啊,九弟,还有九弟妹,”楚有仪走近了,才认出面前两人是谁,笑着同他们问候,“端午安康。”
阮笺云回完礼,目光不自觉朝着楚有仪臂弯中的襁褓看去。
楚有仪注意到她的目光,十分善解人意地走近了些,将襁褓托出与她看。
“琅丫头,瞧,这是你九婶母。”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孩躺在襁褓之中,睁着一双水润乌黑的大眼睛,见到面前笼下一片阴影
,不自觉“啊啊”叫了起来,挥起一双白嫩的小拳头,往阮笺云的方向胡乱抓着。
阮笺云看得心软,想伸出手去回应她,却又有些犹豫。
还是楚有仪瞧出了她的心思,笑着道:“摸吧,不碍事的。”
得了楚有仪的话,阮笺云才敢放心地伸出一根食指,与婴孩的粉拳相触。
婴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随即张开五指,将她的指尖抓在掌心里,仿佛得了什么趣物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阮笺云眼底也不自觉晕出层层笑意,楚有仪在一旁含笑看着,柔声开口:“她很喜欢你呢。”
婴孩闻言,如同赞同母亲的话一般,笑得更欢。
阮笺云想了想,轻轻将手从她拳头里拿出来,又从腕上褪下一道玉镯,代替先前的手指塞进婴孩掌中。
“九婶母今日没带见面礼,先拿这个赔给琅丫头,待改日再补上,好不好?”
“弟妹,这……”楚有仪见状,正欲推辞,却被阮笺云轻声截下话头。
“嫂嫂,本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我一份心意,还望嫂嫂不要弃嫌。”
她都如此说了,楚有仪怎还好意思推辞,只得晃了晃臂弯里的婴孩,逗弄道:“还不快谢过你九婶母?”
阮笺云又逗弄了这婴孩一阵,时辰便差不多了。
裴元斓上了马车,还将帘幕掀起来,同阮笺云告别:“弟妹若得了空,记得时常来宫中寻我,我瞧着琅丫头很是喜欢你这个婶母呢。”
阮笺云自然笑着应下。
帷幕落下时,楚有仪唇角的笑意还未消退。
然而还不等她继续说些什么,便听对面传来一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