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难受吗?我去唤府里的郎中来……”
“不必,”裴则毓伸手拉住了她,转身跌跌撞撞朝着拔步床而去,“早些休息便好。”
说话间,人便已经躺进了被褥里。
阮笺云见他眼皮懒懒阖上,似是一副极为疲惫的样子,便知他今晚应当是没法回书房了。
索性也吹了蜡烛,跟着爬上床。
身子才刚挨到床褥,一条臂膀便习惯性地伸过来,将她揽进了怀里。
只是与以往她被按在裴则毓怀里的情形不同,这一次,是裴则毓头抵在她颈窝处,整个人埋进了她怀里。
高挺的鼻骨紧紧贴着她的颈动脉,那人似是不太舒服,还不住轻蹭着她的脖颈,头顶不安分的发丝弄得阮笺云下颌有些痒。
她不得已腾出一只手,像方才一般轻柔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放在他灵台处,力道适中地给怀里的人按摩着。
随着阮笺云动作,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了下来,不久,吐息也变得均匀而平稳。
刚吹熄蜡烛时,眼睛还无法适应黑暗的环境,此刻暗得久了,反倒还能将身前之人勾勒出一个雏形。
人前高大挺拔、矜贵无双的男子,此刻如同委屈的小动物一般窝在她怀里时,阮笺云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还是颇为受用的。
腕上随着她动作上下晃动的玛瑙珠串,也让她不断回想起裴则毓刚才说的那番话。
代替它,陪着你。
若阮笺云原本对那道玉镯有三分的不舍,如今这三分,也随着裴则毓说出的那番话而逐渐消弭。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之处,却被人如此细心珍重地对待着。
心脏泛着酸软的甜蜜,如同浸泡在酿了许久的梅子酒里,叫人不舍醉去,只愿一晌贪欢。
耳边呼吸声沉沉,听起来一派安然,阮笺云唇角不自觉勾起,眨眼间不知觉也染上了困意。
然而她还记得自己有事情没做,于是抑制住困意,静静在黑暗中睁着眼,手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那人的背。
待怀中人呼吸彻底平稳均匀,才小心翼翼地挪开桎梏在腰间的手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转去了屏风后。
今日实在匆忙,与阮筝云一同打的络子,她还未交给裴则毓。
听阮筝云说,为着向神灵显示自己心诚,端午后几日京中也有不少人都佩戴着络子,所以她此时送也不算迟。
从荷包中取出络子,阮笺云怕蜡灯的光将裴则毓晃醒,便坐在榻上,借着清亮的月光,将那段络子悉心系在了裴则毓的衣袍上。
打络子的绳线是精心选过的颜色,阮笺云自知手艺一般,便只能靠别的法子让这络子显得不那么粗糙。
幸好她技艺不足,品味却好,裴则毓与她相似,平素都爱着淡色,与同样淡雅简约的络子一配,分外相得益彰。
阮笺云系好络子,又将那衣袍展开,细细端详了一番,眼中不自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将衣袍整理好,她才轻手轻脚地回到榻上。
她离开后,裴则毓的臂弯便显得空荡荡的,然而等她一上床,这人有所知觉般,顺着她的体温靠了过来,一段劲瘦的手臂又重新回到
阮笺云的腰间,仿佛只有这样才安心似的。
阮笺云被他动作惊得一时屏息,仔细去看裴则毓依旧安宁的眉眼,才确定这人并未被自己吵醒。
被褥温暖柔软,身前之人带来的安全感又如同厚重山峦,阮笺云阖上双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
次日晨起时,裴则毓自然发现腰间多了一条络子。
色泽淡雅,款式简约,带着独属于那人的风格。
他先是一怔,随即便立刻猜到了是谁做的。
早起的郁气霎时被冲得一干二净,眉眼不自觉舒展开,长臂一伸,便将在他周遭忙碌的阮笺云揽入怀中。
“卿卿何时给的我?我竟不知。”
一边说着,一边用高挺的鼻骨去蹭她面颊。
阮笺云被他动作弄得脸颊发痒,边躲边笑:“殿下不嫌弃便好啦。”
她语气轻快灵动,少见地展现出少女的一面,裴则毓闻言,眸中也不自觉泄出几许笑意来。
怎会嫌弃?他欢喜都还来不及。
两人又玩闹了一阵,待早膳呈上来,才堪堪罢休。
“监正之事,我已与岳丈直言,”临走前,裴则毓记起自己昨夜忘了与她说明,“卿卿不必焦心,候着消息便是。”
这话算是给阮笺云吃了个定心丸,她心中略略松懈下来,笑着应了一声,目送那人坐着绝影走远。
裴则毓走后,阮笺云对,于是差青霭去相府打探了一番。
青霭回得很快,说是半途中遇见了阮筝云院子里的婢女,原是她怕阮笺云担心,便也特地派人来九皇子府知会一声,两人恰好便撞上了。
阮筝云无事,只是徐氏仍未气消,所以她的禁足还是继续着。
至于阮玄,态度却有些模糊,听说虽是训斥了徐氏一番,但也并未直接解了阮笺云的禁足。
阮笺云听完,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阮玄并未偏向任意一方,便证明裴则毓昨日的话在他心中起了作用。
加之陈玉韬于众目睽睽之下失仪,相府也不会考虑选此人做女婿了。
心中大石头落下,她一时只觉畅快,想了想,换了身衣裳,预备请裴元斓一道去食鼎阁用午膳。
哪知到了四公主府,却见曙雀耷眉耸眼,一副极为无奈之态。
曙雀是裴元斓身边的老人了,平日里一张小脸总是板得肃穆,阮笺云还从未见到她情绪这般外露的时刻,心下不由好奇。
此刻问起来,曙雀却只叹了口气,无言引她往裴元斓的院子里去。
才临近院墙,便见一道洗砚“嗖”地飞出门外,随即便听“哐当”一声脆响。
紧接着便是裴元斓怒极的声音:“你给我滚出去!”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绛紫的身影如蹁跹蝴蝶般快步走了出来,那人身量颇高,面孔精致,见到阮笺云一干人站在门口,还极为不屑地别过脸去“哼”了一声。
阮笺云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亲眼见着一个男子从裴元斓屋子里走出来……自己莫非来得不是时候,怀了裴元斓的好事?
方才匆忙一瞥,她总觉得这男子面容几分熟悉,一时却又记不起来。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屋内传来裴元斓没好气的声音。
阮笺云轻咳一声,扬声朝屋内笑道:“你若不方便,我改日来也是可以的。”
裴元斓闻言不由笑了一声,愠怒的脸色到底因为这一句好了些许。
“没什么不方便的,进来吧。”
阮笺云这才走进去,坐在她对面的榻上,也不见外,抬手给自己斟了盏茶。
待一盏茶饮尽,才不疾不徐开口道:“到底是何事,值得你动如此大的火气?”
要知道连在面对五公主时,裴元斓都不曾动怒,只是冷眼嘲讽罢了。
裴元斓脸色此时也已恢复如常,闻言轻啐一口,道:“简直是冤孽。”
“那日状元游街,你可还记得?”
阮笺云自然记得,她细细回忆了一番,在脑海深处竟还真找到了这么个人。
“是……那日的探花?”
裴元斓“嗯”了一声。
阮笺云这下是彻彻底底地笑出了声。
她眼下不仅记起了那个探花郎,还一并记起了裴元斓对他的评价。
不是肤色过白,就是样貌妖气,气质也轻浮,反正横竖都比不上她更看重的陈玉韬。
怎么一个不注意,这两人就搞到一处去了?
裴元斓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笑够了没?”
阮笺云好容易才止住笑声,身子不由前倾,一手托在腮上,笑盈盈道:“快说说,你们俩是怎么一回事?”
第61章 醉后“是公主趁人之危,要了臣的清白……
许是她打趣之意太过明显,裴元斓放松向后靠在金丝牡丹软枕上,狭长凤眼朝她斜去:“怎么,来瞧我笑话的?”
意图被人一眼看穿,阮笺云端起茶盏掩去唇角的笑意:“岂敢呢。”
裴元斓轻哼一声,也不与她计较。
曙雀将茶点奉上,便悄悄退了下去,顺带一并将门掩上了。
待屋中只剩她们二人后,裴元斓才叹了一口气,眼神悠悠投向那张拔步床,道:“都是冤孽。”
前一阵子,工部郎中家的幺女出嫁,裴元斓难得屈尊纡贵,亲自去了一趟。
她平日深居简出,这次难得出席宴饮,也是因着母家那郎中家有些交情,加之那出嫁的幺女幼时也曾当过她的玩伴,着人盛情邀请,裴元斓也不好驳了人家脸面,于是才去了一趟。
喜宴当晚倒是无甚特别,唯独席上那酒清香扑鼻,回味甘甜,想来也不至叫人醉得不省人事,她一时大意,便多喝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