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一听,竟如软语撒娇一般。
阮笺云心中本便有愧,听他如此说,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她咬着唇不语,等待来自那人的发落。
不料等了许久,身侧那人也没有别的动静。
既没问她为什么骗他,也没问她为什么不敢同他说。
阮笺云终于按捺不住,转头去看他,下一瞬却不觉被眼前的景致迷了眼。
为了散去车内的酒气,车窗一直是开着的。
月光透过小小的窗口流泻进来,柔柔铺在裴则毓隽刻的五官上,将他高挺的眉骨鼻骨,以及深邃眼窝下浓长的睫羽照得透彻,脸色苍白,唯独颊上薄红明显,如胭脂晕开。
这人原本便生得好看,如此一看,更是恍若神人仙君。
阮笺云根本移不开目光,只是怔怔望了他许久。
她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那些人看到在桃花树下醉倒的裴则毓时,会以为是仙君下凡了。
而这样的人,是她的夫君。
回府之路抄了一条近道,车轮猛然间硌到一处石子,将车厢也带得颠簸震动。
阮笺云被颠得身子晃了一下,下意识便伸出手去,垫在裴则毓靠近车壁的那侧额角,怕他撞到。
不出意外的,他额际落进了一处柔软的手心。
那人浑然不觉,似是已经睡熟了,浓睫低垂,静静枕着她的手心,均匀地吐息着。
阮笺云想了想,还是伸手轻轻将他揽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肩上。
她记得这一路颠簸的地方不在少处,为免他接下来撞到,还是靠着自己比较好。
那人睡梦中很是乖巧,没怎么抵抗地就随着她的力道倚在她身上。
平日站着时,她就比裴则毓矮了一头,头顶只到他的下颌处,如今这人高大的身躯沉沉
靠过来,阮笺云瞬间觉得身上像扛了一个沉重的麻袋。
鼻腔里满是酒气与桃花香混杂的气息,阮笺云有些艰难地伸手绕过他那人腰际,将他整个人固定在自己臂弯里。
她做得专注,所以浑然不觉,枕在自己颈窝处、原本已经睡熟的那个人,此时唇角勾起了一道微小的弧度。
裴则毓先还不觉,直至上了马车,黄酒醇厚凶猛的后劲才袭来。
他久未饮酒,难免有些不适,便只靠着车厢闭眼假寐。
酒精的作用下,意识也随之昏沉起来,口中不自觉就将潜藏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直接一回,奈何妻子是个锯嘴葫芦,只说了一个“是”便没了下文。
裴则毓头脑发昏,也懒得在此时逼问她,只想着待自己酒醒了再找她细细算账。
其实方才颠簸时,他便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按他的武功,纵使闭着眼,也是断断不会撞上车壁的。
哪知一阵暗香逼近,随即额角便被一个柔软的掌心轻柔包裹。
裴则毓原本打算睁开的眼便又闭上了。
然后,他闭着眼,感受着妻子小心翼翼又温柔地将他拉了过来,将整个身子的重心负到了自己的身上。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裴则毓勾了勾唇角,坏心眼地卸去了全部力道,只懒懒压在阮笺云身上,感受她艰难地环绕着他。
这边阮筝云终于安顿好裴则毓,才长舒一口气。
身上的人当真是沉,压得她半边身子都是木的,阮笺云又不忍这张好看的脸撞到车壁,便只能认命地受着。
所幸很快皇子府便到了。
阮笺云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轻声唤道:“殿下,我们到了。”
身上之人一动不
动,均匀地呼吸着。
阮笺云不气馁,又轻声叫了他几次,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醉得这么深?
她心底有些后悔,早知在相府时,便该拦着些裴则毓,不叫他喝这么多的。
无法,只得叫来时良,准备将人运到他背上。
怎料刚叫出时良的名字,身上的人便忽得动了动。
裴则毓悠悠转醒,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咕哝地叫了一声“卿卿”。
阮笺云听他唤自己,变应了一声,放弃了叫时良来背他的打算,转为让人架着他下去。
这么重一个人,压了她一路便也罢了,要是真让自己架着他回去,恐怕刚迈出第一步,两个人就会双双瘫倒在地。
然而裴则毓醉酒时,与往日好说话的样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阮笺云,谁也不能近他的身。
阮笺云无奈,只得认命地将他一条臂膀架在肩上。
深呼吸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第一步,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虽然这么大个人依然是很有存在感的分量,但并非她想象中的能将她完全压垮。
眼见裴则毓这副样子,她也不忍将他自己丢进书房,便负着他一路往后院卧房去。
一路上,身上的重量到还是小事,恼人的是裴则毓头靠在她肩上,柔软的嘴唇不时擦过她脖颈,弄得阮笺云颈侧痒痒的,却又无法伸手去抓。
好不容易将人运回来了,又忙活着为他更衣、擦洗。
轮到沐浴时,阮笺云犯了难。
平日里,裴则毓都是一个人沐浴,从不要人在旁伺候,是以时良对此事也没经验。
但若要她去伺候他沐浴,两人又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她也不知该如何办。
索性一碗醒酒汤灌下去,又将人运到窗下的小榻上,大开窗门,让风吹进来,希冀他快些清醒一些。
裴则毓原抱着戏弄她的心理继续装醉,此情此景,却不得不“醒”过来了。
他去沐浴时,身形虽稳,但脚步到底有几分虚浮。
阮笺云有些担心,便一直守在净室门口,若里面出了什么事,她也来得及照应。
等人出来后,又为他将松垮的寝衣整理合拢,裹得十分板正严实。
刻意在净室将襟口弄松散的裴则毓:“……”
他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便也懒得再装了,出来后并不上拔步床,而是朝着屏风后而去。
阮笺云坐在床边,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屏风后的那道身影很快便出来了,出来时,手上似是还拿着什么东西。
裴则毓在她面前站定,道:“伸手。”
阮笺云一头雾水,但闻言听话地伸出手。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从她手上穿过去,最终挂在了腕骨处。
等裴则毓移开手,她才看见那物的真容,不由一怔。
只见腕上挂着的,赫然是一串红玛瑙串成的手链。
玛瑙颗颗饱满圆润,滴红如血,在摇晃的烛火下,能清楚看到其中一丝杂质也无,剔透晶莹,显然是举世罕见的珍品。
阮笺云还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纯粹的宝石,一时竟不舍得移开目光。
“传说前朝有一座北山,北山下有一座矿洞,其中盛产玛瑙,以色红如血、玉质剔透为贵。”
雪白清瘦的腕骨上,悬着一串殷红的玛瑙珠串,如雪地红梅,艳色无双。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想将这串玛瑙手链送给她。
但那时,她的腕间已经有一道玉镯了。
裴则毓伸手,轻轻摩挲着她腕骨,眸光温柔:“喜欢吗?”
阮笺云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但眼底的笑意甚至要满溢而出。
喜欢归喜欢,但……
“殿下为何突然送我这个?”
裴则毓闻言,无奈地笑了一下,指骨曲起,轻敲了一下她额顶。
笨。
平日里明明冰雪聪明,却总在这些事上,似乎颇为迟钝。
“那道玉镯,你送给了裴琅。”
“既如此,便让这串玛瑙,代替它继续陪着你。”
第60章 好事亲眼见着一个男子从裴元斓屋子里……
腕上珠串触感冰润,裴则毓虚虚搭在她腕骨处的两指却灼热。
指腹贴着的那一小块皮肤,底下的血液似乎也因着那人的触碰而有些躁意。
阮笺云莫名有些慌张,转移话题道:“殿下何时醒的?”
方才这人还一副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沐浴出来后又是拿珠串又是讲传说的,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其实他一直都是醒着的。
但这话裴则毓自然不可能跟她说,闻言微一眨眼,再抬头看向阮笺云时,眼神又恢复了在马车上的那份迷离。
“卿卿……”
他指尖原本便搭在阮笺云腕上,此时顺势一拉,就将那只纤长白嫩的手拉了过来,十分自然地将脸埋进她柔软的掌心。
“头痛……”
他低声咕哝着,语气似嗔似怨。
阮笺云的手脚常年都是冰凉的,此时纵然处于温暖的内室,双手的温度也上不来,因此接触到裴则毓脸颊时,难免不会觉得炙热。
见裴则毓脸上的温度的确异于常人,她便信以为真,浑然不觉地被人躲过了话题,另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到了那人背后,轻轻拍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