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夜浓如墨。
成帝和皇后不胜酒力,早早便回去歇息了,只余剩下众人把酒言欢。
一个婢女悄悄走到阮筝云身后,附在她耳旁耳语了几句。
见阮筝云眼中渐渐浮上笑意,阮笺云便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待那婢女走后,便以手托腮,笑盈盈瞧着她。
“他来寻你了?”
阮筝云现在被她打趣的次数太多,已经不怎么会脸红了,坦然地点了点头。
“在等什么,怎得还不去?”
得到肯定回答,然而面前人却迟迟不见起身,阮笺云有些疑惑道。
阮筝云看了她一眼,道:“你喝了酒,我不放心……”
原来是这样。
阮笺云心下一暖,拍拍她的手:“我不会有事,放
心。”
说着,朝旁边示意了一下:“更何况,还有青霭陪着我呢。”
见阮筝云闻言仍是犹豫,便促狭道:“还是要再输我几局,才肯去?”
阮筝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叮嘱她道:“若有事,便叫青霭来寻我。”
得到阮笺云应肯,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然而出了大殿,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慌。
沉吟片刻,朝着贴身侍女吩咐道:“旁的人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帮我照看着姐姐。”
“不必跟在她身边,只关注着她的去向便好。”
九殿下不在,她总归有些挂心。
侍女领命,垂首应是。
—
阮筝云离了席,阮笺云便歇了交谈的心思,只一心一意等着宴席结束。
然而上最后一道菜时,端菜的侍女一个不小心,误将汤汁撒在了她身上。
她湿了半边鬓发,大半衣襟也不能免俗,所幸汤汁并不滚烫,没有受到皮肉之痛。
宴席已接近尾声,大厅喧闹非常,无人在意这一个小插曲。
那端菜的侍女脸上血色尽失,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跪在地上朝她磕头。
阮笺云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心里并不生气,反倒有些心疼。
这姑娘瞧着嫩得发生,想来也就十三四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不想却早早入了宫做了奴婢。
“不过一件衣裳,不打紧,”阮笺云安抚她,“劳烦你,带我下去换一件,好吗?”
她不着痕迹地按住青霭要起身的动作,示意她在原地等自己就好。
小姑娘才犯了错,由她领着自己去换衣裳,想必会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洞悉一切的青霭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地坐下了。
要她说,姑娘就是太心善了!
那小侍女望着她温柔的眼睛,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许久,才低下头,晦暗不明地从喉中轻轻“嗯”了一声。
阮笺云朝着青霭笑笑:“我很快就回来。”
两人是从偏殿悄悄出去的,绕过抄手游廊,便拉到一座宫殿前。
“备用的衣裳就在里面,”那小宫女低着头,轻轻道,“皇子妃进去吧,奴婢在外面等您。”
一路走来,阮笺云莫名觉得头有些晕,连带着眼前都不甚清晰起来。
她只当自己湿了衣裳,有些风寒,轻轻甩了甩头,不疑有他。
然而甫一迈进去,背后的门便阖上了。
她霎时心电急转,转身毫不犹豫便往还敞着的窗前奔去,正欲大声呼救,背后忽地伸出一双手——
那双手掌心捏着一块布,往她脸上一蒙。
下一瞬,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再有意识时,是被一股陌生的燥热唤醒的。
阮笺云挣扎着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现在是什么时辰?
熟悉的感官被剥夺,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去,不想却触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尖叫被硬生生扼灭在喉中,她紧紧掐着自己臂上的皮肉,咬着舌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身后那具温热的身体,似乎也被她的动静惊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阮笺云一惊,霎时要与他拉开距离,不想身前却是一道落差,眼看就要摔下去——
一只手忽地从身后伸了出来,堪堪拉住了她。
“……别怕。”
那人哑着嗓子,低声道:“是我。”
第71章 千钧“要我,还是要别人?”……
陌生的燥热漫上五脏六腑,烧得阮笺云喉咙干哑,连眼眶都烫得灼人。
她死死咬着牙,挣开那人的手,逼迫自己扶着身边的硬物站起身,跌跌撞撞退至墙边。
身体贴在冰冷的墙体上,缓解了皮肤表面的滚烫,同时也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太子殿下。”
黑暗中,对面那人低低“嗯”了一声。
阮笺云手脚发软,只能倚靠墙体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沿着墙一点点摸索,寻找门或者窗的位置。
“别白费力气了。”
裴则桓的声音同样沙哑,平静的语气中深深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欲。
“我们被人下药了。”
“是软筋散,还有……春药。”
纵然心中已有预料,然而猜想得到证实的那一刻,阮笺云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震。
是谁?什么时候?
仅存的记忆里,她跟着那小宫女去换衣裳,进了一座宫殿,然后便……
身体里陌生的火越烧越旺,混沌充斥了整个大脑,几乎要让她失去理智,就地软倒在地上。
阮笺云低低地喘息着,然而无论动作多慢,却依旧固执地摸索着。
衣袖与墙体接触,发出了细碎的摩擦声。
裴则桓静静听了一阵,才开口道:“……别白费力气了。”
门窗都是封死的,他之前探过了。
“这药是前朝禁药,服药之人,非交合不得解,违者,势必七窍流血而亡。”
阮笺云充耳不闻,只是兀自用手指细细探索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你还没懂吗?”
空气中依旧传来衣料的摩擦声,裴则桓定定望着黑暗中那道纤细的身影,她似乎不为自己的话所动,只是重复着之前的行为。
“孤说,别找了。”
“门窗被封死了,你我出不去的。”
对面床榻上传来“吱呀”一声,似是裴则桓下床了。
他一步步朝她走近,声音低哑迷离,仿若呓语。
“你不想解药吗?”
阮笺云眼前几乎已被一片赤红覆盖,她牙关紧咬,霍然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下一瞬,眼也不眨就刺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剧烈的痛楚立刻将所剩不多的理智捡回了大半,她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血腥气在空气中逸散,裴则桓嗅到了这味道,加之阮笺云方才的一声闷哼,霎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你干了什么?”
“——别过来!”
阮笺云低喝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簪子,直直地指向前方。
“……太子殿下,望您自重。”
这几个字,已是她用尽全力从齿关里挤出来的。
腿上的痛楚已不如方才剧烈,那把令她丧失意识的火似乎又要迎风重燃,以一种不可抵抗之势席卷而来。
阮笺云心下发狠,又将那簪子往里推了一寸。
“你……”
裴则桓短暂地失了言语,竟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女子。
她外表看着沉静温柔,内里竟是刚烈至此吗?
心中□□随着这一认知愈加蓬勃,他逼近一步,道:“你跟了孤吧。”
什么?
阮笺云正拼尽全力来抵抗意识的逐渐模糊,陡然听到他说的话,竟一时没明白。
“孤是太子,是日后的九五之尊。”
“而老九,没有母家撑腰,若孤念及旧情,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一个远离京城的藩王。”
“孤向你许诺,太子妃之位,会是你的。”
裴则桓笃定,她不会拒绝。
自己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嫌弃她曾为自己的弟媳,甘愿给二嫁的她太子妃之位,这样诱惑的条件,他自信没有女人可以拒绝。
眼看着离身前那人越来越近,几乎能感受到从她柔软双唇间溢出的馥郁吐息,裴则桓有些不受控制地更近一步,单手撑在墙上,将人圈禁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头就要一亲芳泽。
下一瞬,却僵在原地。
一根锋利的长簪,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阮笺云尽力均匀着呼吸,保证自己握簪的手不会颤抖。
她平静道:“滚。”
裴则桓双眼眯起,呵笑一声。
适度的刚烈,他还能欣赏她的忠贞。
然而眼前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却让他身为太子的尊严受到了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