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的小娘子……算了,低调些不是坏处。
赵瑞灵抬头看乔媪。
这些时日她跟谢三娘和谢四娘出门参加了两场官员家办的小宴,都知道赵瑞灵是被穆长舟带回来的,很是听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调侃。
可以说,她快一个月没见穆长舟了,却每天都要枕着这个名字磨几次牙才能入
睡。
听乔媪的意思,此次赏花宴上,也少不了其他人为难。
鹿骊公主……不就是谢三娘口中长乐郡主的阿娘?又是个惦记穆长舟的主儿啊。
她叹口气站起身,褪下上好的明云纱褙子。
“王媪,给我取那件杏色软绸褙子来吧,披帛也换成墨绿软绸的。”
如此看起来还算花红柳绿,也不算失礼,但装扮上却没那么高调,只能算寻常。
等到了外院,她与英国公夫人梁氏和二夫人杨氏并谢四娘汇合后,盛装打扮的三人都愣了下。
如此热的天儿,赏花也不在室内,冰鉴作用不大,她这打扮……不嫌热吗?
赵瑞灵老神在在坐进她们小辈的马车里,跟谢四娘小声嘀咕。
“就是热死,总好过为了不相干的人被人针对,那我要怄死,想来想去也还是前一种死法比较吉利。”
谢四娘:“……”就不能好好活着吗?
不过她这些时日也算直面见识了醇国公在圣都的受欢迎程度,同样心有余悸。
且不说赵瑞灵先前的话是真是假,一旦被人发现英国公府想跟醇国公府议亲,长乐郡主会不会提着鞭子冲过来弄死她?
可阿耶和阿娘进宫后,都是一个意思,想让她在赏花宴上想办法获得醇国公的好感。
谢四娘惴惴偷看赵瑞灵:“姨母跟阿娘说,咱们谢氏都是感恩之人,先前他送灵娘归京,还未曾谢过醇国公,这回要是碰上,叫我陪你一起去道谢。”
跟随的乔媪微微蹙眉,赵瑞灵的面色也淡了。
都知道这会儿穆长舟就是个是非窝,真正关心她的人,早就提醒她不要明着跟那人往来。
太后却想利用她做跳板,可真是疼她。
“我其实也不想去,其实跟我阿姐一样嫁个圣都当官的也很好,醇国公……实非常人能惦记。”谢四娘大概也知道这些时日赵瑞灵有多烦外头那些酸话,赶忙小声跟她解释。
“只是姨母的意思,阿耶和阿娘也不敢违背。”
“阿娘说,醇国公的亲事会尽快定下来,姨母和圣人才放心叫醇国公回西北,所以他肯定会来。”
即便谢四娘不去,如若赵瑞灵和英国公府不想被人说忘恩负义,起码的礼节还是得有的。
赵瑞灵不去,梁氏也会带她们过去。
鹿骊公主办赏花宴的园子,就在明德门外。
从永昌坊过东一街转到朱雀大街上,直走出了城门走五里路也就到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鹿鸣苑大门外,周围已经停放了很多马车。
她们一下马车,就有身穿绯色宫装的女婢过来引着她们进门。
说是赏花宴,实则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相亲宴。
不只各家女眷被邀请前来,权贵和大臣们也都带着家中未曾成亲的子嗣来赴宴,按男左女右的规矩,分别走正门两侧入园子。
男宾左去前院,女宾走右侧长廊,绕过与前院相隔的未名湖在水榭赏花。
午宴在前院和后院连接的大殿内,男宾女眷汇合,以屏风作为阻隔,用完午膳可根据各自的心思相约游湖或继续赏花。
赵瑞灵一踏进大门,还没往右转,就听到来时的方向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声。
走在后头的赵瑞灵和谢四娘回头一看,挂着穆字牌的黑金色马车被两匹马拉着快速往这边来。
赶马车的赵瑞灵也认识,是甄顺。
甄顺眼尖,远远瞧见赵瑞灵,扭着头一边冲马车里面说话,一边甩着手里的短鞭朝大门口打招呼。
赵瑞灵脸色一变,扭头拉上谢四娘,贴着墙边往里疾步前行。
这种招蜂引蝶又危险的大虫,她不认识,溜了溜了。
梁氏和杨氏跟一旁的贵妇人寒暄几句,正好看到面无表情的穆长舟下来马车。
她愣了下,转头想招呼赵瑞灵和谢四娘,若能跟醇国公一起进门,也好试探试探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氏也这么想。
但妯娌俩一回头,身后根本不见两个小辈。
她们往里走了几步,侧身一看,好么,表姊妹俩蹿得跟耗子一样快,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这米长脚跑了,她们也没法成炊,只能先进门再说。
甄顺对着用冷漠强大的气势吓退众人的郎君嘀咕,“那小娘子跑什么?咱还能吃了她是怎的。”
“好歹郎君救过她一命,还正经教了她不少礼法规矩呢,实在是没良心……嘿,那阿桥和于二郎怎么没来?”
穆长舟熟练地将甄顺的声音摒弃到耳后,慢条斯理跨步往里去。
赵灵娘没良心他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了,要是兔子那么容易蹦到坑里来,他还怕养不活呢。
如今坑也差不多挖好了,慢慢哄就是了。
抢先抵达花厅的赵瑞灵,进门后不管明里暗里的打量和窃窃私语,只拉着谢四娘左看右看地找人。
袁中丞夫人得知她要来参加赏花宴,特地叫人上门送了信,说让于旻和阿桥在袁府多待些时日,等到赏花宴再一起过来,正好袁翁晚上下值能给于旻上上课。
赵瑞灵被乔媪催着,已经看过灵安院的一部分礼单了。
英国公府人多,四时八节包括所有主子们的寿辰这些特殊日子都要回礼,礼单不能一直放着。
她看了一个时辰的礼单,最后是被乔媪从软塌的矮几上叫醒的,太催眠了,她急需要阿桥续命!
到底是公主的皇家别苑,这鹿鸣苑后宅花厅也是大殿模样,只是四周都没做窗户,用竹篾做的帘子挡光。
帘子后头还有轻纱,风吹过来,影影绰绰带来花香,特别好看,也特别费眼。
好在袁中丞夫人瞧见了赵瑞灵,叫女婢过来把瞪大了眼找人的赵瑞灵和谢四娘请到以屏风做隔断的小雅间后头。
赵瑞灵勉强记着规矩跟袁中丞夫人刘氏打了招呼,眼神立马转向阿桥。
她眼含热泪:“阿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阿桥后退一步:“娘子!”她拿脑袋发誓,娘子肯定遇到需要她顶上的麻烦了!!
比赵瑞灵还要声情并茂的童声也来凑热闹:“阿姐!!”
“呜……阿旻我好想诶?”赵瑞灵揽着于旻的肩膀,还没煽完情,就疑惑地顿住。
“你叫我什么?”
于旻抱着赵瑞灵的胳膊委屈地蹭蹭。
“先生说叫你阿嫂,会提醒旁人你的身份,容易被人为难,也会影响你的亲事,让我喊你阿姐。”
赵瑞灵小脸儿皱成了包子,亲什么事,正经人她都不想嫁,会介意这些的混不吝她就更不会嫁。
她坚持道:“不必,你还是叫我阿——”
“你就是才绝娘子的女儿?”一个娇柔却蛮横的女声在赵瑞灵背后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袁中丞夫人刘氏心下叹了口气,起身与谢四娘一起行礼,提醒还搂抱在一起的三人。
“见过长乐郡主。”
赵瑞灵和阿桥、于旻慢了一拍,熟练又迅速地齐刷刷往刘氏和谢四娘身后挪了一步,低头行礼。
长乐郡主长得跟赵瑞灵先前见过的皇家人都不像,整个人明艳得仿佛盛放中的大丽花,哪怕目光颇为犀利,一眼望过去也晃得人有些愣神。
当然,这大概也跟对方身穿暗金色纱衣,配了火红色襦裙有关系。
这位耀眼至极的郡主,快步绕过谢四娘,伸手抬起赵瑞灵的下巴,居高临下看她。
“就是你在湖州府被穆长舟发现,还与他日夜相处近一个月,被他亲自送进圣都的?”
“我不是!我没有!郡主说谁我不认识!”赵瑞灵猛地绷直了身体,正好避开长乐郡主涂了丹寇的手指。
她是被袁翁发现的,她最多就时不时被那人折腾一番,加起来绝对不超过半个月。
也不是他送她进圣都的,分明是人家柳福柳常侍。
可她话音一落,周围原本还在小声说话的外间突然安静下来。
甚至连仆从女婢们端茶倒水和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了,安静得叫人心慌。
长乐郡主定定看着怂得叫人没眼看的赵瑞灵,轻嗤了声,转头向外,笃定扬声问——
“敢问醇国公,赵娘子这话,可是真的?”
赵瑞灵突然回过神,她呆呆看向阿桥,她这不算说穆长舟坏话吧?
阿桥微笑低头,算不算的她说了也不算啊!
于旻紧紧抓着赵瑞灵的披帛,冲她重重点头,肯定算,穆郎君心眼子真的不大,小孩子也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