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羡清勾着唇笑了笑,似乎对她的坦诚很满意,这一刻他好似又是当初那个云羡清。
“跟我来。”他声音从一片漆黑中传来,却又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孟迟菀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好像是不想让这漆黑彻底淹没两人。
“你好像来过这里?”孟迟菀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他看起来太轻车熟路了。
若说没来过这里,她是不相信的。
云羡清也没打算瞒着掖着,用清隽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又沉默了半晌。
之后似乎是察觉到孟迟菀正在等他接着说什么,便又道:“最初能从云家出来的时候,曾来过这里,想要找一株归元草。”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
“找归元草时,你当初见到的情景和我见到的情景是一样的吗?”孟迟菀好奇问道。
“不一样。所以我猜,归元草并非给每个人的考验都一样。”云羡清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的,可他的回答又的的确确没有半分敷衍。
似乎是为了让行程更加安心一些,孟迟菀又问:“那你当初见到的是什么?”
这次云羡清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声音放得很轻,可是语调却又好像带了些钩子:“迟菀,你若是害怕,可靠我再近些。”
“……我不怕。”孟迟菀敷衍回复。
之后却不再没话找话了。
可当她安静下来,云羡清却显得很不自在似的,道:“不再多问问吗?”
孟迟菀轻笑一声:“没有这个必要了。”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不知走了多久,云羡清的脚步慢了下来。
耳边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铃响,周围的空气变得寒冷,好似一瞬间从春迈入了秋,一阵微风轻轻吹拂过来,然后是簌簌的落叶声。
孟迟菀从云羡清的身后抬眼,不远处。的一片微光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那处,正静静搁着一把绽开的油纸伞。
那是一把淡青色的伞,开在那处,像是一朵月下初绽的素心兰,花瓣温柔地舒展开,裹着清寂的香,与簌簌的落叶声交缠着。
只在一瞬间,孟迟菀便意识到了,它是问悲伞。
她微微敛眉,却没有着急去取,只静静地立在原处,感受着体内没有丝毫波动的灵气。
她觉得这像是一个为她设下的陷阱,以问悲散为饵的陷阱。
若是就这般跳进去了,后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她没法赌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
“我可以去替你取。”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犹豫,云羡清轻轻捻了她几根青丝,瞳色幽暗,低笑一声道。
孟迟菀却摇了摇头,道:“你我都清楚,若这是陷阱,你我不论谁去结果都不会有差别。”
淡青色的油纸伞仍开在那处,伞面泛起极淡的涟漪。
孟迟菀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符箓,指尖凝着符箓朝着问悲伞那处弹了一张,淡青色油纸伞的涟漪突然扭曲,符箓烧得嗤啦响。
孟迟菀微微笑了,指尖又夹着张泛黄的探灵符,指节轻转,符纸便带着细碎的灵光朝那淡青色油纸伞飘去:“既知是陷阱,总得先探探深浅。”
话音刚落,符纸在靠近伞面三尺处不出所地又燃起来,火光映得她眼尾的笑意淡了些,却没退后半步。
不简单呐。
就在孟迟菀思索破局之法时,云羡清忽然低咳一声,指尖下意识按向心口。他面上依旧维持着从容,可眼神却有一瞬恍惚。
“怎么了?”孟迟菀心头一紧,刚想问,就见云羡清猛地抬手,挡在她身前。那淡青色油纸伞的涟漪骤然暴涨,化作一道青黑色的雾气,精准地没入他后心。
“咳……”云羡清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孟迟菀瞳孔骤缩,扶住他:“云羡清!你怎么样?”
云羡清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得吓人,他扯出个笑,声音却有些哑:“没事。”
而后他阖目,面上神色看起来好似万分痛苦。
孟迟菀手忙脚乱地探他脉象,只觉那脉搏紊乱得像团乱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侵蚀他的经脉。
她咬咬牙,想起储物袋里还有一枚自留给的清毒丸,连忙取出来喂他吃下。
变故发生得太快,她甚至都没明白怎么就云羡清忽然便成了这样。
可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根本没有办法去仔细查探云羡清究竟如何了,更没有办法救治。
看他的情况,不像是中了毒,倒像是,陷入了梦魇中。
可书上说,问悲伞,有消灾除魇之效。
孟迟菀蹲在原地思索了极久,终于迈步朝着问悲伞的地方走去。
她没注意到,她每向问悲伞走近一步,指节上缠绕着的红线就更亮一分,更璀璨一分,直到她走到问悲伞前,那根红线已经红透了,像是在鲜血中浸泡了很久很久。
孟迟菀从储物袋中取出荼魇令,期待着荼魇令能够带给她一些惊喜。
可结果令她大失所望,荼魇令没有半分反应。
孟迟菀立在原地,深深吐了口浊气出来,而后伸出手,预备触碰问悲伞木质的伞柄。
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一滴伞骨上流淌下来的水滴在她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落在肌肤上像是落下了一片初雪。
孟迟菀微怔,转瞬间,便听到了很多声音。
可其中最为引她注意的,是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沐祈,要是还能有下辈子,真希望,还能再遇到你。”
声音平静,没有半分悲怆。可偏偏孟迟菀听了遍体生寒。
阿娘,竟然,真的很喜欢沐祈。
可是,沐祈是大魔头。便是当年的京台孟家,也不可能让自家的女儿嫁给大魔头。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莫非当年,沐祈还没有成为大魔头吗?
孟迟菀觉得脑子有些乱乱的,像是一团浆糊。
可那些声音还是不绝于耳。
“春光应该永远照我,不然她照谁,我便杀谁。”听不清的声音,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
“我命不久矣,与你的缘分总是浅薄,你若是走了,只怕再也见不到我了。”孟听尔的声音。
很多声音,好多语句,但其实,千言万句,句句都是挽留。
孟迟菀想要从中听见更多关于阿娘的事,可忽然,眼前亮了起来。
一扇门立在她身前,孟迟菀伸手推开。
春光融融,有个姑娘趴在院中的桌子上小憩,另一个少年站在她身侧,替她挡去了刺目的阳光。
姑娘,是孟听尔。少年,是沐祈。
她推开门的瞬间,沐祈的视线便落了过来。
他好像看得见她。
没有预想中的视而不见,也没有什么伤人的话。
沐祈朝她招了招手,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孟迟菀便问是不是永远留下来。
沐祈没有回答,因为孟听尔醒了。这里的孟听尔似乎也认识孟迟菀,问了她同样的一个问题。
孟迟菀意识混沌,想要回答什么,却感觉到指节在隐隐发烫。
孟迟菀低头看去,只见那处,一根红线缠在指节上,不松不紧,像是谁在放风筝。
那根红线红到像是淬了血,艳到发沉,覆着烫人的温度,红得扎眼。
它叫人顷刻间便清醒过来。
“还有人,等着我去救他。”声音沉沉的,虽不粗糙,却很有力道。
那道红线似乎更红了。
第103章 不轻不重,普普通通。……
“还有人, 等着我去救他。”
孟迟菀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自己都有些疑惑,为自己的坚定地要去救人的心思感到疑惑。
可她脑海中就是莫名会浮现出云羡清灼灼的呼吸, 灼热到好像能将她烫伤。
这很奇怪。
可她也的的确确不可能留在幻境中。
她望向孟听尔,清丽的面颊上终究还是泛起了丝丝涟漪, 她道:“阿娘,我无数次想将自己永远留在有您的梦中,可这次不行。”
孟听尔望向她,嘴角牵出了一个温婉的笑:“等在外面的,是你的什么人, 他很重要吗?”
孟迟菀低垂下眸子,指尖微动, 没有直接开口回答。
她也在权衡着再相遇以来,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么久以来, 她都不愿去想这件事,总是想着只要从枯寂渊出去了,便又可以与他桥归桥路归路了。
事实或许也的确如此。她或许还是会与他分开。
可是这并不妨碍, 她也想要在心中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这个答案是不能欺瞒她自己的, 是要明明白白,不会有异议的。
“如今应该算是我一个……不轻不重的朋友,算不上很重要, 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