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抽出符箓幻化出长弓却已来不及,手腕却被拉住,微凉的指节一直沁到她心里。
在这种危急时刻,她不合时宜地突然想到云羡清的那副眉眼——是了。他总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似乎什么都不能打乱他的情绪。
可他总是能出现在她身侧。
她身子翻滚到一侧,撞上温热的胸膛,一阵熟悉的木质香覆盖掉空气中的青草气息。她左手抽出符箓,抛向半空,而后一把赤红的长弓被拉开,迅疾地射向那根藤蔓!
藤蔓从中间撕裂来,而后缠绕上剑身,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青草气更浓重了,潮湿到闻起来近乎是腥气了。
周边树木突然开始动起来,像是一群在花楼中吃醉了酒左摇右晃的疯子。
孟迟菀站起身来,而后警惕地望向四周,空气中似乎能听见裂帛的声音,她一瞬间打起精神来,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
她将云羡清扶起来,却见自己的衣袍碎裂掉了一侧——方才的裂帛声应当就是这个声音。
可是——是什么时候?!
云羡清身上似乎沾染了些泥泞,发丝也散乱了些,可看他面容,似乎半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还是那副从容的模样。
他开口:“迟菀,保护我。”
孟迟菀:“……好。”
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她心头巨大的心跳声攒动着,一点点拉动着她心口的那根弦,每一次波动,都是一场震荡。
忽而一根枝杈悄无声息地攀爬上了她的脚踝,她低头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掀起,倒吊起来!
枝叶刮过空气掀起一阵凌厉的风,而后便听见枝叶齐声断裂的脆响。
极速坠地,她闭上眼睛预备迎接疼痛,却被人抱住,温热游走在她和他连接的每一处。便连猎猎风声都短暂停住了。
而后她抬眼,正对上云羡清淡漠的瞳孔。一手环抱住她,一手之上正缠绕着那把水剑,而水剑的另一端是璀璨的火光。
她那把似火的长弓,此刻正紧紧握在手中,垂在水剑一旁。它与这把剑分明水火不容,却又偏偏纠缠在一起。
“不是说好了你保护我的吗?”云羡清此刻还有闲心与她笑谈,温吞的语调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
孟迟菀眼神示意他将她放下,而后再次拉弓,弓弦震颤,羽箭飞出时,她耳侧的发丝被吹起。
她定定看着,那根最长的藤蔓再次分裂,缠绕住羽箭,而后羽箭之上忽而燃起火光,一点点,燎烧过去。
她突然开口:“我突然想起来,我被困在哪一方水域中了。”
她偏头,看向云羡清。云羡清神情专注,等待着她的后话。
可她突兀地笑起来:“所以说,我不喜欢水,不喜欢雨。偏生仙君像那温阳。”
她抬手在射出一箭。而后扔出另一张符箓,从中拽出把长剑。长剑划破空气,像是船桨划过水面,发出一阵咻咻声。
漫天枝叶的簌簌声中,那把长剑上再次燃起火光,她提剑,砍过去!火光在舞动中生出燎原之势!
烧过去!烧过去就能看到前路!
枝叶被烧过,所留下的并非草木灰,而是一根根枯骨。血色被埋进了土壤中,化成灰烬。
一根根枯骨之上,正站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他面颊上的皱纹像是一圈圈不规则的年轮,他眯着眼睛,望着他们二人。
孟迟菀也立在原地,剑尖垂指着地面,其上未覆一丝血色。火光依旧那样盛,经久不息。像是能燃烧一辈子。
“养料……最好的养料……两个……”那老人开口,声线像是地面上的枯枝乱叶被踩碎的声音,嘈杂而又不甚清晰。
孟迟菀提剑的手紧了紧。而后回头对云羡清道:“仙君可要为我兜底!”
说罢,她提剑而上,碎裂的衣摆在空中舞动,像是圣洁的羽毛散落空气中不断飞舞着。
那老人周边突然生长起一片藤蔓结成的墙,墙上每根藤蔓翻涌着沸腾着,像是浓汤中翻滚着的气泡一般。
便连地面都开始生长起同样的藤蔓,一根根,一片片!
结成的囚笼似乎下一刻便要吞没她!
孟迟菀环视四周,无一处能攀附,每一棵树,一株植物,都能成为他的爪牙,助力她成为所谓的养料!
但无所谓。
有人兜底呢。
赌一把。
她闭上眼睛,五感大开。
而后,提剑——
好难闻。好难缠。空气中的腥臭味愈来愈浓了,令人作呕。
剑尖上是微弱的灵气,从她灵脉中抽丝剥茧抽出的那一丝灵气。
希望够用。
脚步愈来愈快,耳边的风几乎听不见了,整个人都快被囚笼覆盖住了!那是一个她无论怎么跑也跑不脱的囚笼!
枝叶刮擦的声音愈来愈近了。藤蔓扭动着,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绞杀后融入骨血。
她拼命跑着,拿出了所有的气力,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粗粝的刺痛!
是了。
骨血。
要找到骨血。
腥臭味愈来愈浓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枯枝烂叶中,臭不可闻。
孟迟菀终于停下来,剑尖刺破那根藤蔓!
腥臭味一瞬间漫上来,像是千百年的烂叶汇聚而成的气息!
她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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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这里了,我还是得道个歉,最近几天实在有些忙,更新的很慢,之后还是会尽量保持在隔日更或者更勤快一点……[爆哭]
第22章 心动似隆冬雪落。
藤蔓被刺破了一层皮,里头却不是树木该有的坚硬质地,内里汩汩流淌着黑色的汁液。
那由几层枝蔓织就而成的囚笼突然像是被煮化了一般零落散开,褐色的树皮被内里的汁液冲破,皮肉与汁液混合在一起,铺就了满地的泥泞。
孟迟菀站着的地方早便成为了重灾区,空气中满是臭不可闻的腥气,像是从污染了千年的荷塘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那层黑色的液体正一点点侵占着她的立足之处,似要吞噬掉她那双杏色的鞋和她所有的素洁。
整个气息上涌,生理性的呕吐甚至战胜了她欲要躲避开的动作。
恶心。
最顶上的一层藤蔓正下着腥臭的黑雨。粘稠而又腥臭。
孟迟菀抚着胸口平息着呕意,眼眸浸出水光,而后捂住鼻子,再抬眼,便是漫天黑雨朝她打来,似乎要将她浑身都沾染个遍。
她步步后退,可整个人像是被困在了一方小岛。汁液滴落打在叶片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像是在一声声叩击着她的心弦。
躲不过去了。那片雨地覆盖了她的四周。
她低头再抬头。黑洞洞的雨点吞噬掉所有徒劳的动作。叫她将周边所有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而后。那一声声啪嗒声换了声调。迅疾而又清晰。
是伞面被击打的声音。一声声,将所有的黑点涂抹开,而后混入岛边那层泥泞中。
而小岛,安然无恙。
抬头,是一把素白的油纸伞,伞柄的木头能看出来是新做出来的,其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纹理。
低头是流水潺潺——那把水剑此刻正化作溪流,阻隔住了泥泞的侵蚀。
再抬眸,便见青年含笑看她,比春日的溪流还要和煦,比三月的花开得还要烂漫,这一次,心跳的速度胜过从前千百次。
啪嗒的雨打伞面的声音与咚咚的心跳声好似二重奏。像是隆冬里下了一场雪,而有人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捂住的不是耳朵,是那颗跳动的心脏。
她低眸,想要避开,却见他那骨节分明有如白玉的手幅度微微倾斜着,其上青色的脉络根根分明。
这伞分明是朝向她倾斜着的。
故而,黑雨总先流淌向他,泥泞也总要先漫过他。
她保有所有素洁,那双杏色的鞋未染上分毫别的东西。她干干净净地留在伞下,留在荫蔽之中。
她突然想。兴许,这便是她曾千百次念过盼过的安宁。在每一次吃不饱的时候,每一次思及爹娘的时候,每一次被欺负却无法反击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多想有一份安宁啊。只要有那么个人能给她些荫蔽,叫她不用再风吹日晒。那便好了。
她可以长大,可以独立,可以强大起来,可偏偏她也总会想起,那段有人为她阵风挡雨的年岁。
他们说,那叫少年时。
可它结束地太快了。总让她时刻挂念着。
原来,一把伞就可以做到啊。
腥臭味似乎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油纸伞的木香,其实分不清究竟是油纸伞的香,还是青年身上的木质香。
可她情愿那是油纸伞。仅仅只是一把油纸伞。可心跳如擂鼓。
她所有真真切切的情绪,尽数流入了青年的胸口,他感她所感,知晓她一切情绪的起伏。自然,也能听见那场落雪般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