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放心。我开始觉得,我们就是要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日复一日地上演那些可爱的故事。吵吵闹闹、鸡飞狗跳、但问题总会被解决。只要灵魂黑夜过去,就一定会苦尽甘来。”
文未末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我当然知道那是情景喜剧,不是生活。”
姜岸释然地摇了摇头:“时间永远是一维的。人生好像更像一部时长为无限的、无法被剪辑的电影。情节线有起有伏,甚至,可能有人会一直‘起起起起起’,也有人,会一直躺在地平在线,从来没有抬头看天空的机会。”
“那些合家欢的大结局之后,依然会有漫长的、琐碎的拉锯,会有逐渐被磨灭的爱意,会有新的背叛和欺骗。很显然,上帝并不是遵守剧作法的好编剧。”
姜岸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无比坚定的笑容:“但只要这部电影的主角是我们。那我就永远有跌倒、再爬起来的勇气,那些了无生趣的琐碎日常,都很有意义。”
文未末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像一片银杏叶,落在她的手背上,却带着足以融化秋夜的温度。
他抬起头,忽然低声喊她。
“点点。”
“你还记得许的那个愿吗?”
那个对着睫毛许下的小愿望。
“要快乐,不要忘记。”
“嗯。”文未末也笑了,他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共享着这一刻的呼吸与温度。
“我们正在实现它。”
眼前,是街道尽头昏黄而温暖的光晕。身后,是那个曾经喧嚣不止的世界。
姜岸不想回头,也不必追问尽头。
当争议如无法抵御的风,不断倾轧而来,她所求,不过是让每一个渺小的声音,不再微不足道。
路灯依旧昏黄,银杏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姜岸是自己的岸。
她曾自以为是一座孤绝的岛,坦然面对风雨,自称无需舟渡。
所以,她只身穿过漫漫长夜去寻找答案。
但在混沌尽头,她疲惫地、试探地伸出手时——
文未末就站在那里,朋友们就站在那里,笑意盈盈。
岛屿生出草木,草木吸引飞鸟,飞鸟带来远方的种子。
荒芜不再,四季流转。
自此,她不再是了无生机的坐标。
——至此,正文完
第73章 后记 - 要快乐,不要忘记
写后记的感觉很微妙,像把话筒从姜岸和临杭市滨河区素格小区的住户们手里夺过来一样。说了这么久你们的故事,好像轮到我该说几句了。
我犹豫了许久,不明白对于网络文学而言,写这一部分是不是必要的。很不好意思地旁观了许多其他拉力赛选手的目录,才得出一个结论——想写的话,是可以写的。
动笔的时候也就不再犹疑,甚至越来越畅快,因为总觉得这篇文字会在未来被翻出来细细品读,感受一下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在兼顾三个项目的同时日更几千字,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让我可以浩浩荡荡地写完这三十万字。
这是开玩笑的后话。希望可以有后话。
谢谢大家这四个月的陪伴,写完这个故事,我完整了许多。就像姜岸说文未末对于她来说是一块碎片一样,这个故事就像我的一块碎片。我的2025可能还会有很多不见天日的废稿,但是因为有《焦点》,所以已经没有遗憾了。
灵感来源理所当然,是杭州。因为工作,两年前疫情时,有一段时间我生活在杭州郊区。至今还记得那个半夜,我独自回公寓,经过一个岔路口。一边是荒凉的工地,路灯稀疏,让独行的女孩胆战心惊。另一边是主播们彻夜不灭的灯,它们嵌在一格格窗户里,难以想象那一刻全国有多少网友正将视线投向这里。
我打着手电筒,站在路口向两边张望,觉得一切都荒唐又迷人。
所以,就有了素格。
这当然是一个乌托邦。我明白“网红”在当下并非一个全然褒义的词汇,它总是与流量、热度、暴发户这些词紧紧绑定。有时候,作为一个标准的小镇做题家,我内心是有很深的困惑的。就像阮满对林初蕊的不满一样,我对笔下的许多人,都曾有过类似的复杂情绪。学校象牙塔的这些年,让我很难心平气和地去接受这种看似轻易的“弯道超车”。
在这个故事之中,我有意地回避了“德是否配位”的审判。我不想去探讨,她们的投入与产出是否平等。因为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既定的事实。去探讨她们是否有资格存在,好像是没有意义的。
我更想做的,是直击这片鱼龙混杂的网红群像,去看一看,当流量的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时,她们各自不同的面孔、态度与选择。
我想把焦点放在一个我更关切的话题上——为什么是她们?这群看似普通、甚至有着种种缺陷的年轻人,可以成为在互联网上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人?
情绪、话题、活在当下的生命力。这三者,缺一不可。而姜岸,就是这三者最极致的集合体,也是最懂得如何去“操纵”这三者的人。
一个新兴行业的出现,必然伴随着各种草莽的、混沌的规则。所以,姜岸一定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甚至有些面目模糊的人物。
她之所以可以在这个行业尚未成型时,就杀出一条血路,必然是因为她身上极强的目标导向性,和某种程度上敢于无视规则、甚至亲手创造规则的野心。
我曾经读过一些关于商业片中女性角色人物弧光的分析。一个有趣的观点是:男主角总在开疆拓土,征服世界;而女主角似乎总在进行自我关照,战胜自己,或者理解自己。比如《热辣滚烫》,比如《好东西》。
我想,这样的总结并非没有意义。当大众叙事里的女性角色,总是在进行自我关照时,或许说明,我们还需要,也渴望,能更爱自己一些。
而我也难免落入窠臼。我的创作初心,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希望我笔下的女孩们,最终都能以自己的方式爱自己。只有足够爱自己,才可以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才可以笃信自己的所有决定,毫无保留地去争取。
其实一开始,我以为姜岸会是一个例外。
我以为,她会是一个像传统意义上的“男人”一样,去开疆拓土的女主角。因为我很想写一个成功的女性,我想写她如何做事、如何去赢。而在我的潜意识里,一个可以获胜的女人好像注定是冷酷、理性、目标明确的,毕竟她想征服的整个流量世界。
当时的我以为,把女性写得和男性一样强大、一样有野心,就是女本位。
但写着写着,我开始忍不住反思: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女本位创作?
真正的女本位创作,或许并不是把女性当成“去掉了性别的男角色”来塑造。它更应该是一种直面差异的“认清”,和毫不畏惧的“不回避”。
我不回避女性依然会面临的困境。 比如,女爱豆会被用更苛刻的道德标准去审判;比如,成功的女老板背后一定有一个更有权势的男性后台。
我不回避女性拥有与男性截然不同的、更细腻、也更复杂的情感逻辑。 比如姜岸,她所有的向外征伐,其最终的内核,都指向一场极其隐秘的、向内的“自我战争”。
我更不想回避,男性作为既得利益者有时会复杂丑陋的面孔。
如果说谁是已然做到“爱自己”的那一个,我想是项妮可。
她无条件地包容自己的所有野心,从不为此感到抱歉。她的着墨在一开始并不算多,但在我构思之初,她就是一个极其重要、也极其完整的存在。她敢于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敢于切割,敢于斗争,敢于面对自己的欲望,也会承担欲望所带来的后果。
她是一个把“做事”和“情绪”切割得非常清楚的人。虽然外貌上依然符合社会规训,精致温婉端方,但这是她有意为之的选择。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风格可以给自己换来最大的利益,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成为那种人。
她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痛苦,但姜岸会。
我并不是觉得痛苦不好,所有人都应该变得铁石心肠。恰恰相反。
这份无法被彻底压抑的共情,是姜岸最珍贵的质量,也是她痛苦最根本的来源。她把每个人的不安都放在眼里,这是她善良底色的本能。
所以,她会痛苦,会挣扎,会一次次地被偏执所拖累。
我始终觉得,在这个冰冷的、以效率为最高准则的世界里,还愿意为了一些看似无用的情感而感到痛苦,本身,就是一种最高贵的、属于“人”的特权。
我朋友开玩笑说项妮可和姜岸是女同性恨,我觉得某种程度上是对两个人势均力敌的一个描述。只是她和项妮可会分道扬镳是必然,因为她们都是成年人,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