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还是这几个人。
公司越做越大,签约的博主越来越多。她们五个,单拎出来似乎都越过越好,但合在一起论呢?
已经没办法再合在一起论了。
在这过分亲密、150%用力去演的温情里,姜岸疲惫地想,大概是真的足够亲密过,才会在意识到它在流逝时,感到如此深刻的恐惧,才会如此笨拙又徒劳地想去维系。
大家真的对彼此很不自信。
姜岸叹了口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远不及心中酸涩难受。
姜岸突然很想念素格。
那里没有过去,只有需要共同面对的当下。也许不是那么明朗,但真实无比。
她突然很想回到宋合欢、阮满和阿仔的身边。
第17章 你想过出怎样的春天
“春天,这可是春天!万物复苏,万象更新,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拍来拍去都是怼脸美照,你们俩简直浪费春天的选题!”
早晨八点,姜岸已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她一边拿着粉扑用力地往脸上拍,一边语速飞快地交代工作。
“合欢不就是滨河人吗?你以前的美甲店在素格附近吧?我们回滨河拍一组年代感的扫街,怎么样?”
床上一片死寂。
姜岸等了两秒,才意识到没人回应。
她回头——
宋合欢和阮满缩在被子里,睡得很沉,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姜岸毫不客气,利索地一把掀开被子:“起床!”
她抱着手臂,俯视着睡成一团的两人:“我带你们到翠湖站,转八号线到真彩,吕大伟的设备单我已经沟通好了,你们过去拿。”
宋合欢毫无反应,只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脑子还没完全开机。
——好吵。
她翻了个身,抱怨:“你怎么精神这么好……”
阮满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嘶哑着嗓子嘟囔:“四点诶……你昨天闹到凌晨四点……”
四点?
姜岸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四点……?
她大脑空白了几秒。
宋合欢猛然意识到她的迟疑,慢悠悠起身,眯着眼睛盯着她:“……你不记得了?”
姜岸条件反射地否认:“记得。”
“那你昨晚说了什么?”
“……”
空气诡异地静了下来。
姜岸感到一丝不妙,她指尖抵着太阳穴,努力回忆。
头好痛。
她试图把思绪扯回昨晚,却只找到一片混沌。灵江、杜月姣、项妮可、郑照、荔枝……酒、喧嚣、狂欢……
她记得她们像五年前一样,抱着一箱啤酒在灵江边散步。
她记得自己在哄杜月姣,杜月姣眼泪汪汪地答应自己不会再作死。
她记得喝了很多,醉到记忆时断时续,在和大家挥手说拜拜以后,就彻底神志不清。
以上都是可以记得的部分,还有很多她坚决要忘掉的,就,呃。
她好像抱着项妮可痛哭流涕,两人搂在一起唱《时间煮雨》。
好像抢了荔枝的手机,拍着桌子要帮她辞职。
好像还逼着郑照给前女友打电话道歉,坦诚他那些摆不上台面的罪行。
好像,还在霍宇光来接项妮可时,精准地踹了他一脚。
但后来呢,后来怎么回事?
宋合欢是怎么接到她的?她怎么到的酒店?
宋合欢和阮满看着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表情开始微妙起来,嘴角不怀好意地上扬。
“……你昨晚哭着说,怕我们离开你。”
姜岸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镇定自若道:“不可能。”
阮满点头,及时补充:“是真的,还发誓这辈子不会丢下我们回岸可。”
姜岸:……
怪不得两个人一扫昨天的垂头丧气,原来是姜岸已经在无知无觉时坦白完了。
但姜岸死也不会承认的。
她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默默转身,飞快地收拾好包就往外走,离开之前还不忘叮嘱两人尽快出门。
姜岸前脚刚走,阮满就试探着问合欢:“要提醒她吗?”
两人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地笑成一团。
难得看姜岸吃瘪,她们当然要袖手旁观。
*
生怕宿醉酒驾,姜岸仓促地打了个车去印记。她没指望项妮可有多上心,杜月姣的事,还是得她自己来谈。
直到坐进印记楼下的咖啡店,她才意识到自己头疼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隐约能想起昨晚喝了多少,但依然对具体的细节一无所知。
姜岸烦躁地把手机丢在桌上,刚抬头,就看到霍宇光已经坐在了对面。他手里还拿着手机,显然还沉浸在工作状态。
姜岸没吵他,给他点了杯咖啡,沉默地看着他忙碌。
十分钟后,他终于放下手机,抬眼看她。
姜岸开口讥讽:“贵人事忙啊。”
霍宇光不疾不徐:“是啊,毕竟凌晨十二点都要被同事骚扰,还被踹了一脚。”
姜岸真诚道:“建议你去做个伤情鉴定,不然没法追责。”
霍宇光不置可否,回应道:“建议你拿出求人的态度。”
姜岸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邦邦硬的语气略有松动:“姣姣要解约,项妮可和你说了吗?”
霍宇光点头,没说话。
“解约费和条件你开。她可以继续把印记当成主运营平台,但不再听你们指挥、不再配合印记官方活动。你怎么想的?”
霍宇光似乎并不急着谈条件,闲闲地问:“你打算接手她?”
“没聊过,她可能更想自己做。”
霍宇光终于有了点兴趣,把手机放在桌上,认真地问:“那你们图什么?”
姜岸看向他,霍宇光依然从容不迫。他理性到无懈可击,永远都能算清手里的筹码。
姜岸想,他大概不会懂,那就不必说。
她微微蹙眉:“我们?什么我们?”
霍宇光也没有接她的话,饶有兴致地问:“如果不是你,杜月姣可能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你是在自责吗?这是在赎罪?”
姜岸一怔,随即轻轻一笑:“霍宇光,你真有意思。”
霍宇光也笑了,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
“但其实——”
他话音未落,姜岸面上不显,心却不自觉地提了起来。眼下杜月姣去意已决,解约对霍宇光来说并不是大事,但他不想这么快就给姜岸一个痛苦。
霍宇光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项妮可昨晚就找我谈好了,她没告诉你吗?”
姜岸暗骂一句,低头点开霍宇光发过来的解约合同,飞快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起身就走。临出门时,她头也不回地朝他比了个中指。
霍宇光的声音慢悠悠地跟上来:“真的不回岸可?现在回,还来得及。”
她回头望他一眼,他坐在那里,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她没再响应,直接推门而出。冷风灌进领口,彻底将她的酒意吹散。从混沌到清醒,不过一瞬。但清醒之后,疲惫依然如影随形。
等赶到真彩摄影棚,与宋合欢和阮满汇合,她径直瘫进熟悉的车后座,终于在颠簸中找到一丝安稳。
她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杜月姣昨晚的直播回放,消息提醒先弹了出来。
姣姣:点点,收到合同了,谢谢你。
姜岸:不用,是妮可去找的霍宇光。
杜月姣大概有些意外,过了很久才回:那也一样的,谢谢你们。
姜岸盯着屏幕,眉头不自觉地松开,阮满这才开口问:“岸姐,今天拍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杜月姣还在欣喜地同步她的旅行计划,姜岸轻巧地答应会替她保密,约好几天后送她去机场。
但霍宇光那句话,还回荡在她的脑子里。
“你是在自责吗?”
她应该自责吗?
姜岸抬眼看向副驾上的宋合欢,她正毫无察觉地啃着甜品。
心里那股“恨铁不成钢”的冲动猛地翻涌上来,姜岸下意识想开口,又硬生生按住。
察觉到她的沉默,宋合欢回头,正对上她复杂的目光。
“……怎么了?”宋合欢狐疑地皱起眉,“拍什么?”
姜岸的嘴角微微抽动,沉吟片刻,问:“最近很红的县城文学风,看过没?”
宋合欢皱眉:“我拍?不太合适吧。太文艺太悲剧了,我拍不出来。”
在开车的阮满也摇头:“合欢姐看起来不够有文化。什么‘走不出、看不破’,你怎么会被困住,你像口袋里带着锤子,随时要砸穿面前的墙。”
宋合欢倒是很满意这样的评价,肯定地点了点头。
姜岸顺势往下说:“就像我昨天说的,你的重点不是美照,而是人设。现在你在网上点击量最高的视频,依然是之前塌房的炫富打脸合集。我们必须快点找的新的热度,把它覆盖过去。所以我想的是——拍你真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