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周，素格已经离不开姜岸。
出门按电梯，姜岸先去找住在楼下的女主播宋合欢，她正值事业低谷，敏感多泪，每天靠姜岸带来的布雷脆脆奶芙续命。
潦倒憔悴的她显然并不知道姜岸是偷拍博主的最新风向，毫无防备，拿着姜岸送的特效药眼泪汪汪：“岸姐，还好有你。”
姜岸捧出一大束花，艰难地递给宋合欢：“你要这么多花做什么？”
宋合欢望向远方，惆怅地开口：“今天是我的开播纪念日，送给粉丝的。”
宋合欢的落魄样实在是让人很想笑，但出于人道主义，姜岸愣是憋住了。她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努力深沉地拍了拍宋合欢的肩膀以示宽慰，赶紧转身赶往下一家。
直到最后一单送完，天色已彻底暗淡。姜岸裹紧外套，拖着空空如也的小推车，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奇怪，按理说这个点博主们都在直播，素格应该安静得像无人居住，可今晚却异常喧闹。女孩们三三两两地穿梭而过，手里不是奶茶就是花束，眼神兴奋，仿佛赶赴某场盛会。
姜岸有些疑惑，快步朝前走去。素格唯一的咖啡馆无影灯，此刻竟人满为患。
往日里，老板阿仔总是风轻云淡，即便店里冷冷清清，他也能守着博主们消肿的冰美式需求安稳度日。可现在，他愁眉不展，坐在门口一脸生无可恋。
“这是怎么了？”姜岸探问。
阿仔抬眼瞥了她一下，淡淡地说：“素格红了。”
没想到，还是“软饭要硬吃”的连带效应。
这么多草根颜值网红都住在这个偏僻的小区，大批好事者震惊于“原来这些人住在一起”，直接杀到郊区来寻访网红小区。
唯一遭殃的，是素格里唯一的公共空间——无影灯。
“今天我多请了三个兼职，还要自己收银，柿子都在嚷嚷要辞职了。”阿仔恹恹地坐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姜岸还没接话，就见一个女生推门而出，扫了他们一眼，随手就把阿仔身边的椅子拖走，转身回店里舒舒服服地坐下。
阿仔后知后觉地崩溃：“好，现在我在自己的店里都没地方坐了！”
透过玻璃窗望进去，店长柿子正忙得焦头烂额，狼尾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店里女孩们的脸上泛着手机屏幕返出的微光，每个人的手机上都是自己关注的直播间。
她们的脸亮，眼睛更亮。
姜岸皱着眉问道：“这个‘软饭要硬吃’到底是谁？”
“不知道。”阿仔咬牙切齿，“真想把她抓来给我端盘子。”
姜岸幸灾乐祸道：“生意好是好事啊。”
阿仔冷笑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我要喜欢上班，还用得着跑来素格开咖啡馆？”
姜岸无奈摇头，正要离开，阿仔却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不会是你吧？”
姜岸一怔，随即气笑：“杨梓艾，我还以为和薄荷他们相比，你算稍微有点头脑的。”
阿仔又蹲了下去，抱头哀嚎：“再这样下去，我真扛不住了。姜岸，岸姐，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查查吧。”
姜岸同情地拍了拍他，无情地扬长而去。回到家，刚好十点，宋合欢直播的时间到了。
姜岸哼哧哼哧地把二楼的白板搬到一楼，点开宋合欢的直播间。
屏幕亮起，宋合欢一扫下午的落魄，已是另一幅模样。她精致到发丝，耳畔的迪奥耳钉微微晃动，Tiffany项链在锁骨上映出柔和的光泽。身后的花束层层迭迭，像是随手一放，却恰到好处地衬托氛围。
“啊，不是追求者送的哦，是开播纪念日啦！”她轻快地笑着，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娇俏，眼角眉梢都透着对“被宠爱”的笃定。
“谢谢大家陪合欢走到现在，一年了真的不容易~”
忽然，她面露惊喜：“谢谢乌拉大哥的嘉年华，好久不见了，乌拉哥~”
姜岸嗤笑，在白板上记上一笔。
白板正中央是宋合欢的照片。周围线条交错，像蛛网一样拉开：直播时长、在线峰值、粉丝增长曲线……数据冰冷，一清二楚地记录着她的低迷。
——姜岸已经盯上宋合欢很久了。
无论合欢在镜头前多么甜美、卖力，直播间的人气早就不复当初。她还在用白富美的人设维系热度，用完美和优雅捧住残存的关注。可弹幕已不再疯狂，榜单上也不再有人争夺排名。
刚才那个嘉年华，是她这个月收到的唯一一笔象样的打赏。
姜岸的指尖在板面轻敲，目光沉了下去。
梁纤纤一张口就能问出“哥哥今晚准备送跑车还是嘉年华”，小U的每个扭动都勾魂摄魄。观众们最想获得的情绪价值，在其他女主播的直播间里应有尽有。
而宋合欢呢？
她依旧漂亮，依旧精致，依旧把白富美标签贴得牢牢的，像一件定价昂贵、从不打折的奢侈品。路过的人固然愿意看一眼，却未必愿意花钱买单。
——性价比太低。
于是宋合欢被困在光环之中，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地继续体面着。
姜岸不由自主地又点开“软饭要硬吃”的主页。一个偷拍博主，数据竟比宋合欢要更亮眼。
细看就会发现，“软饭要硬吃”的拍摄并非单纯偷拍，而是带着精准策划的叙事——她捕捉的不是某个人的狼狈瞬间，而是人设之外的另一面。
比如薄荷，在直播间里，他是会媚粉、懂营业的爱豆感男友；而在她的照片里，他是穿着帆布鞋白T恤的清爽男大学生。
这种反差感，是在拆穿网红精心构建的舞台，为观众带来窥探的快感。
她能火，不只是因为“偷拍”，而是因为她“会拍”。
姜岸盯着屏幕，指尖轻敲桌面。偷拍的确是冒犯，但换个角度想，何尝不是另一种输出？宋合欢的困境，是观众已经不相信她的人设，而“软饭要硬吃”的账号，恰恰是在制造某种真实。
看来，还是得找到她。
姜岸翻开此前收集的小区客户数据，目标明确：对方刚搬来不久，未公开运营任何账号，却具备专业的摄影能力。
她迅速打开朋友圈，照片和信息对照，一条一条筛查，很快锁定了目标。
姜岸心念一转，合上计算机。
*
十一点半，她敲响了七栋402的门。
开门的女孩年纪很轻，头发乱糟糟地盘了个丸子，套着宽大的睡衣，脸上是深夜被打扰的烦躁。
她看清来人，怔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岸姐？这么晚了，有事吗？”
姜岸打量着她，开门见山：“阮满？靠偷拍别人赚钱，是挺软饭硬吃的。”
阮满的神情瞬间僵住，眼里的困倦瞬间被警觉替代。沉默片刻后，她问：“你想怎么样，公开我？”
姜岸靠在门框上，慢条斯理地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会做。毕竟，你拍得还不错。”
这句夸奖并没有让阮满放松下来。她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姜岸，等着她说下去。
“你是在滨河找工作吧？”姜岸随意地问，“我这里有个机会，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若是有工作，她不会住在郊区。姜岸猜测，阮满大概是待业过渡的毕业生。
很显然，姜岸赌对了。
阮满的表情瞬间变了。她长出一口气，努力放下戒备，标准的营业微笑取而代之。
“姜老板有什么吩咐？”
姜岸挑了挑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明天，跟我去偷拍宋合欢吧。”
“我要她，人设崩塌。”
第02章 不卖惨就会完蛋？
当代互联网未解之谜：那些只会喊“三二一嘉年华”的PK主播，为什么总有人心甘情愿地打赏？
比赛有输赢，擂台上的主播可没有。无论谁输谁赢，最终赚得盆满钵满的，还是他们自己。
粉丝们杀红了眼，为主播的尊严之战冲锋陷阵，可他们的每一分热血与愤怒，早已被写进剧本。
姜岸厌恶这种玩法。
做账号的人想赚钱，可以靠广告、品牌、带货，但不该直接摊手要钱。这些主播装成弱势方，用对抗与情绪操控粉丝，让他们为虚假的胜负买单。可真正的输家，永远只是那些掏钱的人。
但作为操盘手，姜岸并不需要喜欢谁。
她只需要战绩。
作为她在素格的第一个单子，PK主播宋合欢是最佳选择。
她红过，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势不可挡。但就网红的生命周期来说，她已经快到头了。
然而，让姜岸有些不耐烦的是，宋合欢对自己的复出似乎毫无章法。除了不断延长直播时间，这位无辜的伪名媛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自救办法。
姜岸决定帮她一把。
所以，宋合欢还没从低迷的噩梦中醒来，就一脚踩空，掉进另一个深渊。
——她包装精致的白富美人设，彻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