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未末语塞，沉默半天才开口：“那没办法，改不了，真维护不动一点。”
姜岸看着他，不说话。
文未末这才认栽地加了点菜，又开了两瓶啤酒推过去：“你不一样。你又没找我，怎么能怪我不回你？”
他顿了顿，盯了她几秒，假装若有所思道：“哦，难道那条朋友圈，是发给我一个人看的？”
姜岸微微眯起眼：“你再装？”
文未末咬着瓶盖笑，怎么也不承认。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不深不浅，始终像隔着一层雾，模糊、悬浮、不肯落地。
话题夹生，黏糊又拉扯不清，再细品还带着刺。
姜岸终于耐不住了，又起了一瓶酒，直奔主题:“别绕了。要和我合作，至少得开诚布公。我就两个问题：一，你为什么要从幕后跑来做网红？”
文未末没吭声，他回答不了。
姜岸不意外，也不再纠结，便继续问：“那第二，你到底要怎么说服我？”
文未末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信任你，且我需要你。”
姜岸垂下眼，轻笑了一声，没回应。
他为什么会觉得，单凭这样就可以说服自己？
姜岸把酒瓶拨到一边，慢慢趴到手臂上。她慢慢侧着抬起头，用力睁眼。路灯光晕下，文未末模模糊糊的。她看不真切，也懒得看清。
这场对话太像他们之间所有交锋的样子了。
不够真诚，不够及时。
向前一步，就想后退两步。
看到一丝真诚，又添五分怀疑。
算了，就这样吧。
她拿出手机，默默删掉了那条招聘启事。
*
姜岸回到家后就进了浴室，擦着发尾出来，才看到手机上跳动的未接来电提示。
二十分钟前，来自文未末。
她犹豫了几秒，回拨过去：“怎么了？你到家没有？”
“嗯，在家躺着了。”
姜岸“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边说边准备上楼。经过窗边时，她忽然停住了。
八楼明明很高，但她隔着玻璃向外望去，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尽收眼底。
她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的那个人。
淡黄的光晕中，文未末仰着头，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他当然不可能看见她，但他在看。
电话那头，文未末忽然问：“朋友圈，为什么删了？”
姜岸不假思索：“没有用了，就删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上次你说你不信我，我以为你在开玩笑。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诶。”
姜岸望着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下意识说道：“没办法，你确实也不太爱说实话。”
文未末还在电话那头试图说点什么，但姜岸已经听不进去了。
鬼使神差地，她转身，推开家门走了出去。
姜岸一直没说话，文未末就这么等着。
她沿着楼道一路下行，每经过一层，就在窗边稍作停留，低头张望几秒确认他还在，再快步走向下一层。
窗外的光影一层层掠过。
停在三楼的转角处时，姜岸终于近到可以看清文未末的表情。
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平日里那股子玩世不恭的懒散劲儿淡了几分，反而透出一种罕见的安静。
姜岸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文未末慢慢回过神来，他停下动作，看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语速却越来越快：“姜岸。你可能低估了我对你的判断。我……不仅仅是信任你，我还很想和你一起赢。”
姜岸怔住了，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
“你说什么？”
“我没打算长久干PK，但既然眼下能看到收益，那我就去做。至于未来，我从不考虑未来。”
“但我确定的是，如果我继续做自媒体， 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我和你一起干；要么，我和你对着干。没第三种可能。”
说完，他低头自嘲地笑了：“之前你问我为什么做网红，我不想回答，是因为知道你会看轻我。但我现在明白过来了，就算我什么也不说，你还是会看轻我。所以我……”
“那就一起吧。”
姜岸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坦白。
文未末怔住，猛地抬起头，再次望向八楼的方向。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来，连声音也漫上掩不住的笑意：“真的啊？”
姜岸的心情也忍不住雀跃起来，她笑着说：“不干拉倒。”
文未末笑弯了眼，快乐地跳了起来，向小区大门的方向一步步后退：“那不行，这次你可没有撤回的机会了。行了，你快休息吧，我准备睡啦。老板晚安！”
姜岸没有拆穿他的虚张声势，没有戳破他拙劣的谎言。
“好，那晚安。”
第22章 贵圈 is watching you
第二天一早，姜岸开车驶进河渡村，刚洗的车胎碾进泥水里，轮毂上溅起一圈狼狈的褐黄。她强压着火气砸了半天门，结果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谁会有家不住，在一个空荡荡的废旧厂区里过夜？
——谁会心安理得地睡在地下录音棚？
“安全感，懂吗？”
文未末终于晃晃悠悠地现身，往后座一瘫。人都还没睡醒，就已经凭本能开启反驳型人格。
阿仔回头打量文未末半天，回头正色问姜岸：“就这么个玩意儿？你磕了这么些天？”
姜岸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他窝在后座，棉外套里还是睡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正茫茫然地看向窗外发呆。
她一时语塞，深觉丢人。
文未末一路都云里雾里，都到进城区收费口了才清醒过来：“我们去哪？”
姜岸没什么耐心：“见客户，阿仔揽的急活。”
“背景调查都做完了？就这么直接上门？”文未末揉了揉眼，终于坐正了。
姜岸见他大脑终于开始运作，心情略好一分。但依然懒得解释，只摆摆手：“阿仔，拉他进群。”
几秒后，群聊消息弹出——阿仔转发了一个速点博主页面。
文未末刚扫了一眼，有些诧异：“……小长清？你们现在都进军娱乐圈了？”
《凤逆天下》是一部古早国民爆剧，女主角韩白英凭借复仇女王“慕长清”封神夺奖。而那个在废墟中跌跌撞撞的小慕长清，也成了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
饰演她童年时期的林初蕊，那年不过八岁，眼神里写满坚韧与倔强，一夜爆红，自此踏入演艺圈。
之后的几年，她顺理成章地演遍了各种“小女主”。
再后来，虽转型不顺、艺考落榜，她还是凭着极高国民度在速点站稳脚跟，由大屏幕上的“倔强小白花”成为了竖屏里的“初恋白月光”。
从小生活在聚光灯下，林初蕊的每一步都踩在理想人生的节拍上。她干净、克制、温柔。看上去随遇而安，没有太大的野心，却又顺理成章的优秀。
这样不会犯错的人，就像白纸一样无暇，太适合被投射不切实际的想象。
评论区里——
“感觉初蕊只是看起来很高冷，一旦爱了就会是恋爱脑。”
“谁懂啊这就是我们男生青春电影里的女主角啊，好想让她为我流眼泪……”
“美，像我初恋。”
可即便评论区里乌烟瘴气，林初蕊也像根本看不到一样，如常发布女大学生vlog，如常更新跳舞视频，如常在妈妈的陪同下参加商务活动。
文未末翻了翻评论，嗤笑道：“全世界脑细胞最单一的男的都在这个评论区，粉丝画像单一到有点可怕。”
阿仔也叹气：“讲道理，她这么优秀，应该会有很多女粉啊？”
姜岸摇摇头：“有也是妈粉，想拥有这么优秀的女儿。但如果是同龄女生，真的很难和她交朋友。你们看，她不发牢骚也不抱怨，从来不暴露自己的阴暗面，像永远带着厚厚的人格面具。很容易想象，如果她的朋友和她骂老板骂领导，可能只会收获一些温柔坚定却没有意义的废话。”
文未末饶有兴致地追问：“那男粉怎么说？”
姜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有男人，在看到优秀的人时，才会幻想对方为自己破碎流泪，会想把她关在家里，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两位男士语塞，立刻表示割席。车内空气一时有些凝滞，文未末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问道：“宋合欢和阮满人呢？”
阿仔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解释：“阮满去伺候甲方了，宋合欢昨晚给顾景深陪播到半夜，大概在补觉。”
文未末点点头，眼神重新落回速点页面，终于清醒过来：“所以，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妈妈林岚，是我以前的客户。”阿仔接话，“广告圈出身，很会操盘。看到我发宋合欢的战报，就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