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让宋合欢抬眼、勾唇，指尖扬起，摆出一个轻佻的“打枪”手势。顾景深配合中枪，直直跌倒到豆袋上去。
文未末挑了挑眉：“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这为什么能火？爆点在哪？”
姜岸没回答，只是拍了拍顾景深，示意他演一遍。顾景深一脸懵懂地跟着做，直挺挺地倒在豆袋上，像根倒下的晾衣杆，毫无魅力。
气氛微妙地尴尬了一瞬。
姜岸叹了口气，走上前，耐着性子为他们补了一段小剧场：“你们两个是乱世中的爱人。你顾景深是高高在上的大佬，从不相信任何人。宋合欢是潜伏在你身边的卧底。其实，你早就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可是——你还是心软了，被爱情蒙住了双眼。”
“你把最柔软、最不设防的一面，交给了她。可她没有犹豫，亲手开了枪。你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手里，死在那个你倾尽所有信任去爱的人的手里。”
姜岸的声音轻了下来：“所以，你倒下时，要表演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彻底的破碎——你一生都在设防，这是第一次尝试付出真心。你亲手证明了，自己不该相信任何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景深重新来了一遍。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众人这才恍然——姜岸真正想贩卖的，是男人的脆弱感。她不是要一个中枪的男人，而是要一个在爱中沦陷、在信任中坠落的男人。
而选择顾景深，更不是偶然。他的人设本就是高不可攀的霸总。只有强者的低头，只有硬汉的落泪，才有资格成为女孩们眼里的“梦”。
在当下的互联网语境里，动辄爱指点江山的爹味男，早已与少女心中的苏感彻底绝缘。真正能打动年轻女孩的，从来不是理性和说教，而是一个强大的人，在爱情面前甘愿跌落，流露出无助、破碎与柔软。
脆弱感，才是这个时代，最昂贵的性感。
如姜岸所料。这条合拍视频一经发布，热度直线攀升，数据甚至超出了宋合欢曾经的掀桌转场。
但这还不够。
流量就像火种，必须趁热撒开，才能点燃整片草原。
姜岸当机立断，着手布局。次日，素格所有男主播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礼物：一副蕾丝眼罩，一件微敞V领衬衫，一副无框眼镜——以及，一个豆袋。
她温柔又坚定地拜托道：“朋友们，都脆弱起来吧！”
#中枪倒豆袋挑战
，就这样堂堂成为热点话题。
从校园小网红到小区舞王，一夜之间，速点上满屏都是男人们中枪倒地，捂着胸口扑倒进豆袋。
一边是努力演出“被爱击溃”的脆弱与深情，一边则干脆搞起反向整活，用刻意浮夸的方式讽刺做作的脆弱。
笑点与泪点并行，热梗与反讽共存。
与此同时，阿仔也没闲着。原本畅悠家品就不做在线，库存积压，为此搭建在线渠道既耗时又费力。阿仔干脆直连采花花工厂的运营团队谈合作，组建运营推广小组。她们穿梭在每一条热度视频的评论区，精准挂链、积极带货，销售额几乎以小时为单位肉眼增长。
好消息接踵而至。焦点还在为了豆袋上蹿下跳时，池砚竟然出事了——助理突然出来爆料，称他拖欠工资。池砚的大名就这样登上速点热搜，大概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说辞解释，所以他始终沉默着，迟迟没有响应。
薄荷他们已然听闻文未末栽过的跟头，仇人遇难，都觉得替文未末出了一口恶气。他们立刻凑作一团，拽上文未末，张罗着要去雁南街大喝一场庆功。
姜岸听得头疼，摆摆手，让他们赶紧带上文未末一起滚。
文未末心里清楚，薄荷他们借着庆功的名义，打的却是合体营业、聚合热度的算盘。但他实在是累了，连推辞都太耗心力。
于是他顺手买了单，在镜头前勉强露了个脸，就径直窝进角落的沙发里，发起了呆。
灯光晃得他有些头胀，耳边的喧闹像潮水扑过来，脑海里糊着一层闷热的湿气。
他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文未末起身，穿过昏沉的灯光和噪音，轻轻拍了拍顾景深，示意一声，推门走出了酒吧。
他走到檐下点了根烟，不合时宜地想到不久前那一晚。
从临杭传媒出来后，他和姜岸同样也是站在雁南街，姜岸仰着头，站在路中央，专注地在乌云中找月亮。
而他站在一旁，为自己问不出口的困惑而犹豫。
文未末更加心烦意乱。
他按灭烟，鬼使神差间，已然拨通了姜岸的电话。
几乎是秒接。
他没有给姜岸先开口的机会，直接开了口：“点点。”
“池砚……是你做的吗？”
他喃喃道：“我其实没事，他们都是不重要的人。他那点事，我早就不在意了，其实没必要……”
他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笑了——真是自作多情，他文未末有什么值得姜岸费心的？
姜岸也适时打断，声音稳稳落下：“你喝多了，文未末。”
他自嘲一笑，果然。
还没来得及再找补几句，姜岸就已经挂断电话。
文未末抬起头。空中，云团翻滚。
今夜无月。
*
另一边，无影灯里，姜岸、阿仔、宋合欢、阮满正围坐在投影前，神情各异地看着幕布上显示的“通话已结束”。
窗口隐去之后，才露出底下那个早已制定完成、正在有条不紊地执行着的详细计划表——
四人为了扳倒池砚，已经秘密筹划多日。
助理那“忍无可忍”的爆料，不过是整个计划中，最先打响的第一枪而已。
他们原也没想要瞒文未末多久，但他突如其来的电话，还是让四人大为震惊。
——主要还是宋合欢阿仔和阮满。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宋合欢最先忍不住，小声爆出一句：“……我靠，他一直这么和你说话的啊？”
阿仔感慨道：“……死绿茶。”
只有阮满的眼里亮晶晶，一脸兴奋。
姜岸无语地抬手揉了揉额角，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拔掉手机连接着的投影，拿起手机径直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她给文未末回了个简短的信息：池砚的事你不用管，等结果。
发完消息，她下意识抬起头。不知何时，厚重的云层已经悄然散去。
月亮露出来了。
第32章 不要收敛，请尽兴
池砚其人，在互联网上一向以犀利嘴毒著称。
但真正犀利嘴毒的，另有其人——在他背后面无表情写文案的文未末。
他精准捕捉大众情绪，勤勤恳恳地做着打工人们的嘴替。大隐隐于市，深藏功与名。
于是，池砚穿着格子衬衫，坐在虚构的家具展厅里，身处虚构的职场，抒发虚构的怒火。文未末在幕后织网，池砚在台前表演，两人合力演出一场精彩的双簧大戏。账号热度持续攀升，仿佛一切顺风顺水，直到——
池砚开始长脑子了。
为什么分成比例这么低？
为什么视频里不塞满广告位？
为什么自己不能表达自己的观点，只能念文未末给的文案？
他并没有把这些疑惑直抒胸臆地传达给文未末，而是提炼、放大，学着文未末的姿态，发送了第一条由自己做主的视频。
自己做主，主导，掌控。这感觉可真好。
他亲手为文未末留白的“老板”形象加上了脚注——家具厂的厂二代，什么也不懂却要指手画脚，商务分成极高还捏着账号所有权。
战火并没有蔓延至尚未出镜的文未末，却烧到了畅悠家品上。在线店的客服们不堪其扰，家具厂本就主做ToB业务，文妈和文爸痛骂了惹出这堆破事的儿子，索性怒关网店，只留下一个采花花的工厂店用来展示货品。
除了父母的怒火，和已经听到耳朵生茧的指责，文未末努力了几年，什么也没留下来。
池砚的账号，没了。常冉她们，也跟风跑了。
只有文未末一个人，和一个空荡荡的家具展厅。
而池砚呢，他带着账号和一边倒的舆论支持华丽转身，试图延续“打工人嘴替”的路线。但胜利的余温早已散去，而他并不具备产出新内容的能力。打工人们需要的，是新的怒火、新的寄托，不是一遍遍的复读机。他的内容渐渐乏力，关注度也肉眼可见地下滑。
直到助理发出那条声泪俱下的视频。
如果池砚此刻尚有余力细看，便会认出，小助理口中那些掷地有声的控诉，曾是他笔下最得意的作品。
他曾亲手扣动扳机，享受子弹出膛的快感。而今，那颗子弹循着宿命的轨迹，终于予以回敬，精准地嵌入进他的眉心。
焦点四人没有给池砚更多的思考时间。一夜之间，众多和他合作过的品牌PR像商量好了一般，开始集中爆料，讽刺他如何难合作。这些打工人的发声显然相当可信，很快，蜂拥而上的营销号就做出了“背刺前老板”“背刺打工人”的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