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恋爱关系嘛,毕竟不是什么具有法律效力的工作合同。只要其中一个人单方面想终止,那这段关系,也就可以算是结束了。而我,很不幸,并不是那个第一个想终止的人啊。”
她顿了顿,继续说:“但工作不一样。我和前司的工作关系已经结束了。所以,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争取更好的机会,不是吗?”
“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他路临非什么德性,我比谁都清楚。我在意吗?或许曾经在意过吧。你可以嘲笑我,说我是无可救药的大婆也好,说我是病入膏肓的恋爱脑也好,我统统都无所谓了。”
“路临非昨晚说了这么多,每一字每一句我都听到了。但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觉得,他没有我也能成功!”说到这里,三悦强装平静的脸上,终于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愤怒。她重重地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就算我之前的账号全军覆没了,我照样有本事从零开始重新起号。但路临非呢?他大可以去找他那些所谓的四悦、五悦,看看半年后,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稳稳维持住那点可怜的粉丝体量。”
“前提是,半年后,他还在互联网上,没有被封杀。”
“岸姐,你要查路临非,没问题,我可以帮你。我手上有的东西,足够让你们焦点团队和岸可在评估他的时候,把他从合作名单里彻底划掉。但路临非进不去的地方,我要去,而且还要在那里做出更漂亮的成绩。”
姜岸再次从眼前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不容忽视的光芒。只是这一次,那光芒不再是盲目的憧憬,而是切实的野心。
其实她说话的语气,真的和路临非很像。
清醒,锐利,爱用反问句来表达攻击性。
谈妥后,三悦准备起身离开。可走到门口,她却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问道:“我其实很好奇,这不是你一开始的计划,对吧?如果我没有来找你呢?或者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现我和路临非之间的关系呢?”
姜岸笑笑,没有隐瞒,坦诚地回答:“很简单。我会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单独把你留下来,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想不想要抓住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
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最终绕了这么一大圈。
三悦一怔,随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巧地说道:“你看,也算殊途同归。”
*
三悦的PDF一如既往地专业,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桩桩件件都很详实。这不仅是一份可以直接向岸可汇报的背调文档,还是一份足以在微信群里掀起腥风血雨的渣男现形记。
夸张的词条和重点已被额外拎出来加粗标记,焦点五人略扫一眼,就没了吃瓜的兴致,皆是恹恹不语。
撩骚暧昧,已是家常便饭。出轨乱来,更是信手拈来。
他打着维护粉丝的宠粉旗号,私下联系涉世未深的粉丝,言语挑逗,索要礼物,还有更进一步的暗示和要求。
时间线荒谬。精确到分钟的安排,仿佛在力证他有多擅长做时间管理,足以在不同的爱慕者之间无缝切换,游刃有余。
台词对白荒谬。如出一辙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仿佛是从同一个劣质情感剧本里复制粘贴下来的,惊人的一视同仁,相当博爱。
路临非,不过是一个把利己刻在骨子里的男人而已。
深情与温柔,是精心计算后的表演。付出与承诺,是为了获取更大利益的冰冷筹码。
而三悦,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她一次又一次地,替他收拾这些不堪的残局,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些足以将他摧毁的秘密,用自己的隐忍与牺牲,维系着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完美人设。
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在他眼中可以被随意替换、予取予求的三悦,有一天,也会累,会痛,会彻底清醒,会选择离开,会将他所有行径,都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来,转而变成呈堂证供。
姜岸想起他几次的靠近,一阵恶寒涌上来。再多看一眼他虚伪的面孔,再多分析一句他冠冕堂皇的言辞,都是浪费。
荔枝知道事情有了结果,赶了过来。她略翻了翻,沉吟片刻,叹气道:“我和妮可说一声,没有什么往下谈的必要了。三悦可真能瞒。”
众人闻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个项目终于结束,几人长舒了一口气,开心于不用再和路临非打交道了。
但就在大家打趣着问荔枝尾款什么时候到账时,几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姜岸还没开口。
她依旧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点,眼神飘向窗外。
阮满试探着小声问道:“岸姐?你觉得呢?”
姜岸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不用告诉项妮可,我去和霍宇光说吧。”
阿仔闻言,惊讶道:“霍宇光?为什么?”
姜岸仿佛没有看到荔枝已然变了的脸色,坦然地说道:“是他想签路临非。”
阮满没明白:“但不是荔枝姐找我们谈的吗……”
一阵沉默。
荔枝定定地看了姜岸一会儿,轻声说:“在确认禁言的事情是霍宇光做的之后,你就找他谈过了。路临非这个项目,是你投诚计划里的一个步骤,是吧?”
姜岸直视着荔枝,没有丝毫的闪躲,回答道:“是。”
“那如果霍宇光没和你谈好条件,只是我来找你,你会帮我吗?”
她继续坦然:“不一定,看性价比。”
荔枝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要解除宋合欢和阮满的禁言,我的确力所不能及。但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周旋,也会想办法让妮可出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宋合欢和阮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瞪大眼睛。
荔枝站起身,没有要向大家解释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姜岸,语气愈发冷下来:“姜岸,我本以为你足够自信,相信就算没有印记,宋合欢和阮满也可以发展的很好,但你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和项妮可,不相信焦点。你居然还不相信你自己。”
她抛下这些话,不再多看她一眼,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包,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阿仔反应最快,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宋合欢、阮满和文未末一动不动,还没有从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缓过神来,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想荔枝掷地有声的质问。
姜岸还是抱着手臂,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她微微侧过头,喃喃自语道:“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做的事,明明都是一样的。”
各为其利,这不是她们这些摸爬滚打多年的岸可人,早就心照不宣、彼此默认的生存法则吗?
姜岸选择不把她们拖下水,独自去和霍宇光周旋,是更成熟、更理智的行为,不是吗?
从项妮可选择接受霍宇光、从几人选择留在岸可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啊。
她们几人之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朋友关系。姜岸只是更晚一步意识到这一点而已,殊途同归。
姜岸冷冷地嗤笑一声。
空调风开得有点大,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她莫名打了个冷战。
无影灯的音乐声音也有点高,吵得她心烦意乱。
怎么坐怎么不舒服。她不想解释,站起身,想不管不顾地远离这片混乱。
可转身欲走那一刻,她的目光却不期然地撞上了文未末平静无波的眼神。
荔枝难过了。
阿仔追出去了。
宋合欢和阮满不知所措了。
而文未末,他失望了。
姜岸耳边轰然一响,怅然若失。
她非常确认,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
可文未末……他为什么要失望?
第39章 妥协,为了不再妥协
姜岸已经习惯了在印记楼下的咖啡馆等霍宇光了。但这一回,他刻薄的很刻意,丢下一句“不在印记”,逼得她从印记赶到岸可,上赶着自讨苦吃。
一等,就等到夜里。
岸可的灯一盏盏熄灭,员工们陆陆续续从公司大门走出。大家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楼下的老位置,都是一愣。
荔枝走在同事们中间,听着大家在低声讨论姜岸来做什么,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就在她出神时,短促而清晰的喇叭声打破了微妙的宁静。
荔枝有些犹疑——难道,她来找自己?
这个念头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掐灭了。
姜岸她怎么可能会这么低头,不可能。
果不其然,身边同事一连串的“霍总”,彻底戳破了她方才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荔枝有些烦躁地偏头看去,目光落在那个正朝这边走来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