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陪她来的两个人呢,姜岸总戴着一顶压的很低的棒球帽,挡住自己的眼睛,鼓掌都是淡淡的,像被胁迫来的家属。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粉毛,则总是抱着一堆专业设备,兴奋地和她家站姐挤到了一起,冲锋陷阵。三悦一边冲她挥手,一边还要分神拉那个到处乱窜的粉毛。
苏棉颂一边微笑着向台下鞠躬致谢,一边在心里犯嘀咕:人呢?
导师的废话录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苏棉颂脸上的笑容都要撑不住了,这场极限的录制才终于结束,坐上回基地的大巴。下车后,她逆着回宿舍的人流,悄悄跑回空无一人的练习室,在最里的杂物间,找到了自己藏在这里许久没有动过的手机。
狡兔三窟。宿舍的手机被收了两个,她要和吴哥汇报排名,只能依靠最后幸存的这个手机。
她连上充电宝,看着电量一点点地注入。她悠哉地待在漆黑的杂物间里,往外看,竟然感觉到了难得的闲适。
快点和吴哥汇报完,再和家人报个平安,和三悦通个气。上次偷摸用手机的时候,她知道了三悦去了岸可。挺好的,总比在原来那个要死不活的公司待着要好。
手机屏幕终于亮了,电话打通,吴哥态度却有些不太对,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疲惫。
苏棉颂快速地说完自己和队友的结果,才试探道:“怎么了吴哥?听起来挺累的。”
吴哥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下个星期我过来一趟,还得去谈第二个出道位,还有并行团的事,你好好待着,保持住就行。”
苏棉颂应道:“嗯,好。”
她越听越不对劲,嘴上敷衍着吴哥,飞快地退出通话页面,点开微信。没看到三悦的新消息。
她往上翻聊天记录,还是三悦在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自己愿意的,不存在姜岸逼迫,我想曝光他很久了啊!”
三悦:“我后来确实是不敢和你说路临非的事了。你都劝我这么多次我还不听,把自己搞成这样,像傻逼。”
苏棉颂:“本来就是。”
苏棉颂:“不说了,该藏手机了。下次你还来吧?粉毛不错,姜岸就别带了。”
三悦:“我都说了姜岸人很好……她答应我的事,全都做到了。
苏棉颂:“不爱听了,88。”
三悦为什么没找过她?
苏棉颂在消息列表里翻了半天,都是些没有意义的消息,和不认识的人发来的好友申请。
她快速浏览过后,小心翼翼地登上微博小号,还没来得及搜索自己名字,就被热搜榜第一位那个血红的“爆”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路临非 直播
苏棉颂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立刻点了进去。
广场上,铺天盖地都是路临非那张声泪俱下的脸,和他说的那些颠倒黑白的话。而每一个相关的词条里,都带着另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三悦。
她颤抖着嘴唇站起身,猛地拉开门,往外狂奔而去。
她想跑出去,她想找三悦问清楚,她想立刻发一条微博澄清所有。可在冲到基地大门之前,她就看到了那群为了拍到独家物料,连夜蹲守在这里的站姐们。
她停在了拐角处。
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站姐们有些困惑地抬起头,下一秒就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短炮。
面对那一个个黑洞洞的镜头,苏棉颂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缓缓回头,退回了那片无人的阴影。
*
三悦消失了。
姜岸在短暂愣住之后,几乎是立刻就追了出去。但三悦跑得更快,她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冲进了楼梯间。等姜岸追下去时,写字楼外早已车水马龙,再也看不到那个单薄的身影。
紧接着,是更彻底的人间蒸发。
她的微信头像变成了灰色,朋友圈清空。微博、速点、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都在一夜之间被注销。手机号也变成了空号。
第二天,姜岸追到岸可,才知道三悦连夜提交了辞职申请。她什么都没带走,甚至连那盆她养了很久的、放在办公桌上的小绿植,都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
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告着与这个世界最决绝的切割。
路临非的直播也没有被任何人拦下。他如期地直播,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是三悦介入影响了他和苏棉颂的感情,还在他拒绝之后,开始造谣,要把他逼到绝境。
已经消失的三悦,默认了所有泼向她的脏水。
面对这一切,姜岸平静得像一个局外人,心如止水。
她像在惊涛骇浪里奋力搏斗了很久,被一个巨浪彻底拍进海底后,反而不再挣扎了。
她任由冰冷的海水包裹着自己,缓缓下沉,内心是一片真空般的宁静。
她在家待了一天。平静地吃完了难吃的速冻水饺,平静地看了一部不好笑的喜剧电影。然后下楼,来到无影灯,面对心急如焚的朋友们。
宋合欢、阮满、阿仔都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岸姐,你没事吧?”
“三悦那边……我们还能做什么?”
“我没事。”姜岸的声音很平稳,“晚上去岸可庆功宴,你们没忘记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被这几天的混乱搞得焦头烂额,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阮满小心翼翼道:“……这时候了,还要去?”
姜岸无所谓地笑笑:“总得去和项妮可说点什么。”
三人茫茫然地点头说好,回家翻箱倒柜找正装。姜岸独自坐着百无聊赖时,无影灯的门被推开了。
是文未末。
他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但依旧难掩脸上的疲惫和浓重的黑眼圈。
他轻声问:“还有邀请我吗?”
“当然有。”
他出现的那一刻,强撑了一天的姜岸,莫名就鼻子一酸。
她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文未末。
她的故作坚强、委屈和疲惫,终于都掩盖不住了。她对上文未末的视线,露出自己深藏的手足无措,轻声问:“你还愿意来吗?”
文未末深吸了一口气,将她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
“当然,我当然陪着你。”
*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临杭璀璨的夜景。宴会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项妮可挽着霍宇光的手臂在其中辗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这次购物节的辉煌战报。
手机上,路临非杀回情感赛道,扬眉吐气。苏棉颂现场第一的舞台片段横扫热搜,声名鹊起。
看,大家都春风得意,皆大欢喜。
项妮可实在善良,竟然没有忘记自己叫来的姜岸。她又一次跑到露台找到躲在角落的姜岸,认真地表达谢意。
姜岸淡淡地恭喜她:“你赢了。”
“我们都赢了。”项妮可纠正她,举起酒杯,“你也应该高兴。”
“是吗?”姜岸轻笑了一声。她转过头,目光缓缓地从文未末、宋合欢、阮满、阿仔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重新落回到项妮可的身上。
说吧,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你记得吗项妮可。”她突然开口,“有一次在岸可天台,你提醒过我,三悦心理状态不太好。”
项妮可顿了一下,点点头,表情尴尬了一瞬:“姜岸,这件事上,我真的已经仁至义尽。”
姜岸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往下说:“但你不知道,我们去看苏棉颂公演的那天,我看到过她手腕上的疤。”
项妮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一天,她们在录像棚门口等到文未末的车时,还在兴奋地吵吵闹闹。阮满爬上后座时,三悦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了一下。手腕上那条狰狞的疤,就那么从应援条幅下滑了出来。
姜岸悄无声息地伸手挡住,帮她把条幅重新绑好,遮住了那条疤。
她明明承诺会照顾好自己,只要姜岸替她保密。
“好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擅长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舆论,把那些可能会烧到她身上的火,拚命地引向别处。”
她看着众人脸上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
“我以为,这是对她人生最小范围的干预了。我以为我能护住她。”
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可我还是输了。”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刺向项妮可:“项妮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是真的不知道她的住址,还是担心我看到她家门口被人弄成什么样会更加不择手段?你不知道她每天接多少骚扰电话吗?还有路临非,他是怎么被解禁的,你敢说你不知道是霍宇光在背后推波助澜吗?”
“她如果真的就这么走了,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