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仔托着下巴想了半天,试探着说:“灭口不行,那……封口呢?给点钱试试?”
阮满却摇摇头,直接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把霍宇光的话告诉了她们:“没用的。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想给他塞钱的人。你们没看到吗?他直播预告下面,已经挂上商务植入了。”
“那怎么办?”阿仔喃喃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姜岸,突然开口了。
“先去找苏棉颂。”
她一直歪着头,靠在沙发上,像在思考什么。此刻终于开口,三个人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里却全是困惑。
阮满迟疑道:“可是……人都还关在里面比赛呢,她能起什么作用?”
姜岸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缓缓地坐直了,语速越来越快:“去找能代表她立场的人就可以。找她的经纪公司,要他们出声明,澄清三悦不是小三。只有让他们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们才能把路临非的话,彻底打成谎言。”
“什么?!”阮满和宋合欢都惊了,“她现在名次那么好,公司怎么可能愿意在这种时候,承认自己艺人炒作假CP?”
“所以,我们不是去求,是去威胁。”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声音轻得像梦呓,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谁知道路临非直播,是要爆料三悦还是苏棉颂?苏棉颂想做爱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吧。她的公司……肯定也找过水军,买过通稿吧?再严重点,偷税漏税,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三人带着重量的目光如砝码,一点点地压在了姜岸的身上。
许久,阿仔才轻叹一声:“姜岸,你到底是怎么了。”
姜岸抬起头,粲然一笑,笑容明亮得有些刺眼:“没事啊。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姜岸就已经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径直走了出去。
无影灯的门在姜岸身后合上。她步伐坚定,无影灯离她越来越远。她离开的姿态不像在奔赴新的战场,反而像在仓皇地逃离。
*
再一次闯进苏棉颂的经纪公司时,吴总对上一次的合作成果显然还很满意,终于破天荒地,亲自给姜岸端了杯茶。
“小姜啊,最近看节目没?我们棉颂第二次排名发布还是前三,这次出道是稳了。哎,我现在头疼的是她的那几个队友……”
“吴哥,”姜岸打断了他的客套,直接切入正题,“我今天过来,是有合作要谈。路临非今晚就要直播,你看到了吗?”
吴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什么也没说。
姜岸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她强压着怒火,放低了姿态,近乎恳求地说道:“他会说什么,我们都控制不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立刻准备一份声明,澄清他们从来就不是情侣关系。这是唯一能同时保住三悦和棉颂的办法了。”
吴哥放下茶杯,终于抬起头:“话说的很好听,但你现在是在替刘三悦求情吧?很显然,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并不是我们棉颂。”
他看着姜岸,慢悠悠地将她的希望撕得粉碎。
“苏棉颂现在是事业最关键的时候。你让我去发声明,承认我们艺人从出道起就在炒作假CP、欺骗粉丝?”
姜岸突然就笑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吴总面前,俯下身,一字一顿地说道:
“吴总,你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方法让苏棉颂在成团夜之前退赛?”
吴哥的脸色瞬间变了。
“造谣一个女艺人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更别说,是一个炒过CP的女艺人。”姜岸的声音很轻,“你怎么就能确定,三悦的今天,就不会是苏棉颂的明天?三悦可以退网,苏棉颂,她可以吗?”
“你疯了!”吴总终于被激怒,拍案而起。
姜岸也站了起来,寸步不让:“曝光他们是假CP这件事不是非得你们来做,是我心情好,想着给苏棉颂一个机会,才找上你们!”
“既然要完蛋,那就大家一起完蛋。只要路临非开播,我也会立刻找主播开播。我们可以看看,谁直播间的热度更高!“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三悦。
她看起来几夜没睡,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她没有看暴怒的姜岸,也没有看铁青着脸的吴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你怎么来了?”姜岸推开椅子,拦到三悦面前,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讶。
三悦没有回答她。
她只是绕开姜岸,对着吴总,也对着姜岸,轻轻地、甚至还带着一丝歉意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了姜岸的心里。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回头看着姜岸,那双总是带着光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死寂。
“我认了。”
“就这么算了吧。”
“岸姐,你不要再闹了。”
“什么都不要做,不要管我。”
“让棉颂好好比赛吧。”
姜岸错愕地看着三悦。看着她鞠躬,看着她转身,看着她平静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房间。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上了。
那一瞬间,姜岸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项妮可第一次在线下活动,遇到那个手持刀具的私生饭时,下意识把自己推开。
想起荔枝因为就职公司被曝光,反复遭到投诉,HR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她谈话想让她主动离职。
想起郑照因为被网暴,把自己关在暗房里,几天没有见人没有说话。
想起杜月姣第一次催吐被发现时,蹲在卫生间角落里,手足无措的仓皇。
姜岸出走了。她以为自己离开了那个更大更残酷的修罗场,把她们交给了更有能力的人,自己就可以在一个小小的、可控的范围里,把所有人都保护得很好。
但现在呢?
如果她连三悦都保护不好,那么文未末、宋合欢、阮满、阿仔……她真的可以保护好吗?
她所谓的保护,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狂妄的笑话?
很多年前,她坐在教室后排,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念书。那时候她还没有巨大的野心和理想,只是模糊地迷信着,只要学得越多,懂得越多,以后就会过得越好。
午后的阳光很暖,她趴在课桌上,嘴里反复念着课文,却没有念进心里。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
她再一睁眼,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那个拥挤的车流之中。
她盯着远处那个不断闪烁的黄灯,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
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是推开那个正笑着朝自己跑来的、无辜的行人,还是转身,去迎接那场早已注定的、即将到来的撞击?
喇叭声和咒骂声如期而至。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那辆正朝着自己疯狂冲来的车。
车里坐着的,不是文未末,不是三悦,甚至不是项妮可或路临非。
驾驶座上,坐着的,是她自己。
她面目狰狞,还在踩油门,看向自己的眼神祇有彻骨的恨意。
就在这时,突然冲出来的三悦推开自己,微笑着朝车奔去。
姜岸恍然大悟,而梦戛然而止。
她还站在那间冰冷的会议室里。吴哥早已不知去向。窗外阳光刺眼,照得她愈发空荡荡。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
她无声地,在心里又念了一遍。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第62章 皆大欢喜
苏棉颂的第二次公演,后台。
“一二三,加油!”
女孩们脸上贴着细碎的闪片。她们曾咬牙切齿地从选位置、抢part,一路打到抢妆造。看着身边一张张因疲惫而面目虚浮的脸,从前明明恨不得统统扯烂,眼下却只想用力地拥抱每一个人。
好像只有把张牙舞爪的包裹统统都丢掉,让她们七个人的心紧紧挨在一起,才能撑过让人血肉模糊的舞台。
苏棉颂的手放在最下面,感受着一只只微凉的手在往上迭。她们用力地喊出最后的口号,堂堂登上舞台。
然而这一次,场灯大亮之后,苏棉颂听着台下山呼海啸般高喊着自己的名字时,习惯性地望向舞台右前方,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三悦本应该带着那两个不着调的好友,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票混进来,就站在那个场灯能照到的位置。每次她看过去时,三悦总会兴奋地往前迎,手上舞动着两人之前一起做的、用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劣质应援棒,手腕上还缠着她家站姐发的应援小条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