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怀孕了,不知这两人所生之子,得蠢到什么地步!
进了内寝,即见南启嘉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抚着她的白貂,正望着被大雪覆盖的庭院发呆。
“南姑娘。”祁雨心想,她不喜自己的姓名后缀上“婕妤”二字,这位定然也不想与殷昭再有关联,便如是称呼她。
南启嘉把枫团交给立在一旁的小宫婢,招呼祁雨心道:“请坐。”
那小宫婢帮着祁雨心笼起裙摆,扶她落座。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好好说话呢,”祁雨心道,“上次在湖心亭,我愤恨殷昭,迁怒于你,若是言辞不当伤了你,就当我是发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南启嘉微笑道:“没关系的。我知你也是迫于无奈,从未与你计较过这些。他既肯放你出宫,这些不愉快的事,统统都忘了罢。”
祁雨心憋闷了太久,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人,恨不能将一肚子苦水吐尽。
“南姑娘,我委实想不通,你生性纯良,论相貌,更是中原翘楚,我待字闺中时,便有耳闻,那虞皇昭,是对你见色起意,才强抢回宫。
“可我来此几个月,发现你竟是真心爱他的。你我同为女人,不管你装得再像,我也知道,你就是爱他。
“南姑娘,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的?不是我说,你那狗男人,性情古怪,阴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跟个疯子似的……”
立在近旁的高敬和穆子卿同时疾咳不止。
南启嘉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就让她说吧。说几句,那人也不会少块肉。”
若是不让她说,她便是离开雍都也心有怨怪。
祁雨心经两位太监总管提醒,切入正题。
“南姑娘,我没有碰过你那狗男人,你那狗男人也不想碰我。真的,和他待在一起我都恶心!
“他让你给我熬的坐胎药,我是一口没喝到,全进了他肚子里!
“还有,他让你跪在广悦宫那次,你是没见他那贱兮兮的样儿!又要让你跪,自己又心疼,巴巴儿守在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瞅,跟个狗似的!
“他还不让我让睡觉,他说他不能忍受别的女人跟他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还有那次我落水,他误以为是你,跳下去救,让你给误会了。你是不知道,他来广悦宫发疯,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说我就是个不好使的工具,还说我臭不要脸……气得我……”
祁雨心再次追问:“南姑娘,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南启嘉不好说,当初喜欢上的时候,他也不这样啊!
眼看这误会解释清楚了,再由着她信口胡说,届时激怒了陛下,再给她扣下来,那可就不妙了。
高敬和穆子卿凑近前,一人扶一边:“好了好了,差不多了,祁姑娘,再不走,天黑以前就出不了雍都了!”
祁雨心系紧了斗篷绦带,对着南启嘉深深福了一礼,道:“南姑娘,我知你性烈,不愿与那人破镜重圆,可你们毕竟相爱一场,再是恨毒了他,也莫要拿腹中孩儿出气。
“这半年多来,虽看你二人斗气,觉得啼笑皆非,但说到底,我还是羡慕你的。你还能与心爱之人争嘴斗气,可我的心上人呢?”
她垂下眼睫,挡住了目中神色。
“我的心上人,早就死在了那场大战中……万幸,他给我留下了血脉相连的骨肉。”
这人世情爱,一旦沾上,便教人泥足深陷。
有人阴阳相隔,有人兰因絮果。
终是爱而不得,破镜难圆。
南启嘉不顾宫人阻拦,亲送祁雨心到了承元殿外。
祁雨心离开以后,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殷昭亲自带着一些滋补的药膳来看南启嘉。
承元殿的门已被拆开,她也还比较安分,t一整天都待在寝殿,没有四处乱跑。
他想,她腿脚不便,又能跑去哪里呢?
南启嘉坐在窗台上,却不看窗外,只垂着头,对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嘀咕。
殷昭赶紧跑过去,将她抱下窗台。
他轻声责怪她道:“摔着怎么办?”
南启嘉回过眸来,两个人都有些愣神。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又确已遥不可及。
她推开他,抱着肚子侧过身去:“你说话太大声,吓到他们了。”
“怎么了?他们又踢你了吗?”这次明显小声了许多。
他叫人将药膳端上来,都是特地嘱咐膳房和太医院一起做的。
南启嘉扫了一眼那些吃食,顿觉索然无味,道:“我不饿。”
殷昭耐心地同她解释:“你腹中是双胎,饮食应以清淡为主,忌食油腻荤腥,谨防将来胎大难产。”
他夹了一块清蒸山药放入自己碟中:“你看,我也在陪你吃这些。”
南启嘉白他一眼,冷声道:“怎么?有你陪着,粗茶淡饭也能吃出山珍海味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好歹她肯同他发气了,总好过之前那般,将满心怨恨都深藏起来。
安能说他二人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
殷昭又夹了一块山药给她,温声道:“我知道怀胎辛苦,委屈你了。你且忍过这几个月,好不好?待皇儿出世,你想吃什么我都让膳房给你做。”
“那倒是不必了。”南启嘉道,“等孩子生出来,我都不在雍都了。”
殷昭夹菜的手悬空一僵。
却装作没听见一般,他道:“昨日我让司织局准备了一批料子,等会儿让他们送过来给你挑一挑,你现在月份大了,得做几套新衣,皇儿的衣服也要着手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想到当初为了给南启嘉解闷,拨给承元殿的全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结果大家都不懂生儿育女之事,以至于她都怀孕五个月了,整个承元殿愣是没有一人察觉,殷昭颇为火大。
为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他请了十几个谙熟孕产事宜的产婆,想让她们提前住进承元殿,但南启嘉不习惯多了那么些生人在跟前转,又让殷昭把她们安排进了别宫居住。
解决了接生嬷嬷和给南启嘉食补的问题,殷昭又发现她最近心眼儿越来越小,脾气也愈发古怪。
他就不过随口说了句“摔着了可不好”,在她听来,此话却别有深意。
她追问他道:“你什么意思?我好好的,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在提醒我,你随时可以让我不知不觉地摔一跤,然后我的孩子就没有了,我就一辈子不能离开雍都了,是不是?你除了要挟我,还会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答应过,只要我生下孩子留给你,就让我走吗?”
殷昭被她问得头昏脑胀,还没想好该怎样一一去回复。
她像是看透了世事,坐在一旁泪落连珠:“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我早就知道你是言而无信的人,却一次又一次错信了你,现在我落到你手上,算我倒霉,你要怎样都随你!”
“我……”
他不仅说不出话,还头疼得厉害。
他不怕南启嘉冤枉他,只担心她自己想着想着就伤了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于本能的关心,也能成为她眼中最恶毒的“别有用心”?
他还听穆子卿说,她最近常常睡不好觉。
“胎儿现在已经七个多月,娘娘肚子又大了两圈儿。她晚上睡觉只能侧身,常常把一边身体都睡麻了!可若是平躺,小殿下又不舒服,老是踹她。这样娘娘每夜都得翻来覆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我每天早上见到她,都觉她疲累得很。”
殷昭还是不习惯与太后过于亲昵,更拉不下脸去问她关于妇人孕育之事,思前想后,他只能与蒙家兄弟共商良策。
蒙纪比殷昭还茫然:“妇人怀孩子,不就是肚子里多块肉吗?这有何难!换作是我,肚子里多上一百斤肉我也能撑得起!”
殷昭就知道,所有关于女人的事,都不该问他。
蒙责拨开蒙纪,宽慰殷昭道:“陛下,您也别太担心。您总说与那两个孩子有缘,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来见您的。”
“是啊。他们与朕有缘。”
可是,他更担心那孩子的母亲。
“阿纪。”殷昭问道,“那段时日,我是不是做得很过分?”
他知道自己干的事离兽不如,却还是希望能得到挚友的些许宽慰。
蒙纪很认真地想了片刻,抖着眉问:“陛下,你要听实话么?”
殷昭白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
蒙家兄弟走后,殷昭让内官抬出来那整整一箱子小衣服。
自他得知南启嘉有了他的骨肉,便让宫里手艺最好的绣娘,天天缝制那些精致的幼儿衣物。
这样,等他和南启嘉的孩子一出世,就能天天穿新衣,不用像他幼时在肃国那般。
他的孩子,样样都要最好的。
殷昭翻看过那些小衣服,又一件一件亲自叠放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