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别碰我。”南启嘉看向台下那群正盯着他俩的文武官员,面皮泛红,“行了,那么多人看着!”
殷昭却是满不在乎:“让他们看!眼睛长来不就是用来盯事的?都看清楚了才好,省得以后他们再想东想西!”
经这前靳兄妹闹这一出,殷昭已没了观看比赛的兴致。
再者,南启嘉被茶水浸湿了裙摆,此次出宫,也没带替换衣物,他怕她受凉,索性便叫蒙纪提前拨队回宫了。
南启嘉起身时,蒙责瞥了眼她裙上那一摊拳头般大小的水迹,心道:若再晚些回宫,这水渍,怕是都风干了吧?
第107章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南启嘉说她要更衣,便暂且离了席。然而直到快要结束,都不见人回来。
整个正宫登时炸开了锅。
蒙责带着数百名禁军把各个宫苑全都搜索一遍,待搜至元益宫时,本就年老失眠的太后被他们搅得睡意全无,披上斗篷出门相看,也顾不得凤仪端庄,破口大骂:
“能过过!不能过就离!这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些年,你们不累我还累呢!那小蒙,你回去告诉你家陛下,我说的,他俩过不到头,赶紧离吧!”
蒙责也是实诚,真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向殷昭转述了,害得太后被殷昭关进殷家宗祠,逼她赌咒发誓,说她所言皆是出于无心,作不得数。当然这是后话了。
最终殷昭是在膳房找到南启嘉的。
彼时,他喊她的名字长达半夜,声音已然沙哑了,故而发现她躲在灶台下偷食烤鸡时,只木讷地盯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半摊开双臂,悬于半空,沉重地吐息数次,似在等她给他一个解释。
南启嘉却不觉得有同他解释的必要。
他不准她吃香喝辣,她又馋了,便乘人不备,自己来偷。
如此而已。
殷昭缓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与她长久相望。
丢失的三魂七魄重归体内,他伸手去夺她的烤鸡,她不肯给,两人为了半只烤鸡僵持许久。
“姣姣,你听话,”殷昭强抢不成,语重心长地与她讲道理,“开春你就要临盆了,腹中胎儿若是过大,生产时会危及你性命的!”
“死便死了,正好给你那靳国公主腾位置,岂不正合你意?!”
殷昭闻之一怔:“姣姣?”
今日围场上,殷昭虽只看了那前靳公主一眼,便被南启嘉记在了心底。
过去他和祁雨心逢场作戏,她都不在乎,都能泰然处之,可今日他就看了那前靳公主一眼,她便食不知味,非要找个理由离他远些,才能缓下胸中这口郁气。
因为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
欣赏,怀念,恍惚,遗憾,惋惜。
他在旁人身上,看到了她少年时的影子。
他所爱的,只是鲜衣怒马的南启嘉。
恣意,鲜活,潇洒。
总归不是她现在这般模样,少年心气全无,浑似一具行尸走肉。
现在的她,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
殷昭如梦初醒,原本是蹲着的,直接改为跪下。
他捉了南启嘉的双手,不停在自己两侧脸颊上扇巴掌。
他慌乱地同她道歉:“对不起,姣姣,对不起!我不该让他们来围场的!我不知道她会说出那些话来,我也不是故意要看她那两眼,我就是……我就是……”
他只是蓦然间想到了年少时的她。
捧在心尖上的小师妹。
南启嘉竭力t抽回手,将脑袋偏向一旁,慢声道:“谁敢打你啊,风神俊逸的虞皇陛下~”带着上扬的尾音。
殷昭怔愣半晌,蓦地反应过来,颤声探问道:“姣姣啊……你莫不是……在吃醋?”
南启嘉心窝一紧,指尖攥住了衣角,反复揉搓。
“别自作多情!我没有!”
殷昭偷瞄着她手上的小动作,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笑弧,又怕被她瞧见,教她失了颜面,顷刻便止了笑意,佯作遗憾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多少会为我吃些醋呢……”
南启嘉挺直了腰板,鼓起圆滚滚的肚子,大声说:“我没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是我自作多情了。”
殷昭既知自己在她心中尚有一席之地,已无限满足,自然不会再与她强逞口舌之快惹她生气。
他捡起方才与她拉扯间掉落在地的那半只烤鸡,叹道:“不能吃了。走,回承元殿去,有芦笋鸡汤喝。”
提起芦笋鸡汤,难免让人回想起祁雨心生辰宴上那档子事,虽是他刻意为之,但说话过于刻薄,当时都给她气吐血了,现下她再馋,也不愿在殷昭面前表露分毫,直道:“我不喝。”
殷昭早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这件事在她那里轻易翻不了篇,将就着还跪在地上,朝她拜了几拜,死乞白赖地求她:“小的错了,小的罪该万死!求娘娘赏个脸,移动尊驾,随小的回宫尝一尝吧?娘娘~”
“唉我发现你真的是……”南启嘉那双杏眼纯澈清隽,便是瞪得又大又圆,也瞧不出丝毫怒意。
“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殷昭眯起他勾人的凤眸,笑得情真意切:“娘娘说的是,要脸做甚?要脸讨不到老婆!蒙纪要脸,老光棍一个!”
此时,不知陛下已寻到了娘娘的蒙纪,还举着灯笼,心急如焚地在御花园假山石中细找慢查,忽而后背发凉,耳朵发热。
冷热交替之下,他连打数个喷嚏,心道,果真是岁数大了,虚了。
南启嘉是被殷昭抱回承元殿的。
尽管她依旧反感和殷昭发生肢体接触,但相较于前两个月,已大有缓和,至少不会在被他碰过之后就恶心干呕。
再则,她实在累极,双脚也肿得厉害,走不动了。
他将她轻放在床榻边沿,唤高敬端上一直煨在炉上的鸡汤。
他接过汤盅,要亲自喂给她喝。
“子卿……”南启嘉向穆子卿投去求助的眼光。
穆子卿便瑟瑟索索地上前,敛神屏息道:“陛下,让臣来侍奉娘娘吧!”
那带刺的目光把穆子卿全身上下都剜了个遍,殷昭交出汤盅,狠狠地说:“好好侍奉娘娘啊!子卿~~”
穆子卿不知头上这颗脑袋还能安然无恙地转动几时。
若是娘娘生产之后,真要与陛下和离,他便自请出宫,省得将来陛下容不得他,又没了娘娘庇佑,岂不是下场凄凉?
只是不能陪着小殿下长大了,难免遗憾。
若是帝后和离,两个皇儿也能平分……
他想着,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殷昭问他:“有什么好笑的?!”
穆子卿回过神,收了笑容,忙道:“没有,没有,臣见娘娘最近气色好了许多,心中欢喜。”
殷昭闻言,盯着南启嘉的脸仔细打量。
“是圆润了些,不过,这是怎么了?”
南启嘉刻意在额角叠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他没能尽早发现,现在凑近了看,总觉那一坨太过显眼。
他正要将指尖摁上去揉散脂粉,却叫穆子卿喝止住:“别,陛下!别碰!那是娘娘半夜起来喝水,看不见路,在屏风上撞出的瘀伤!”
“什么时候的事?”殷昭立马缩回手指,满心疼惜,且愈发不快。
他的结发妻子磕了碰了,他浑然不知,要一个内臣来提醒,为人夫婿,失责至此,连个宦官都不如,还不如下堂做个外室来得干脆!
南启嘉一勺一勺地舀着汤喝,漫不经心地答他:“就前天晚上磕的。你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我这俩眼睛你也不是不知,我都习惯了。”
“那怎么成?!”殷昭从床边蹿起,“你挺这么大个肚子,夜里没有人贴身服侍,像什么话?”
穆子卿忙不迭地跪地谢罪:“是臣安思虑不周!从今夜起,臣就安排两名宫婢守在娘娘榻下,绝不让类似的事再次发生!”
高敬白了他一眼,不知那颗脑袋怎么长的,这么多年,他算是白教他了。
果然,殷昭干咳了几声,道:“倒也不必。娘娘素来不喜熟睡之时身侧有旁人在……这样吧,从今日起,朕就搬回承元殿,贴身照顾娘娘,就不劳尔等费心了!”
南启嘉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咳得面红耳赤。
殷昭为她拍背顺气,轻斥道:“说多少回了,喝东西的时候别分心!好些没?”
而后,任南启嘉再三推辞,殷昭硬要留下,并保证,就睡在榻下,绝不会爬上床去。
高敬和穆子卿也跟着劝,都说要顾念着腹中的小殿下,也就这两个月,忍忍便过去了。
就连肚子那两个小东西也跟着起哄,在里头踹个不停。
到底是让他得逞了。
所以自承元殿走水那次以后,时隔七个月,殷昭终于得偿所愿,重新和南启嘉睡在了一起。
虽说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下。
“姣姣,你睡了吗?”殷昭后脑枕在双臂上,“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