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方:“……也对哦……”
两方争论不断,殷昭听若未闻。
他脑子里只听得一个声音,便是他曾向南启嘉许诺的那一句——“等我”。
况且他方才听慕容长定说,南启嘉被肃太后赐婚给了慕容悉,他心如刀绞,疼痛难忍。
到底是因为他的疏忽,到底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殷昭对座下众臣道:“朕不仅要伐肃,朕还要取那妖妇首级,悬挂在雍都的城门之上。朕要肃国,血流成河!”
一月后,浩浩荡荡的虞国军队出了国都。
其中有个气宇不凡的前锋,着一袭玄色战袍,神色肃穆,眼里尽显杀意。
为了朝局安定,虞国没有对外宣布这次伐肃是由虞皇帝御驾亲征。
到底是生身母子,太后在城门上看着殷昭伟岸的身形随军队的远去越来越渺小,无言间泪滴如柱。
待虞军不远千里来到肃国边境,秋天已接近尾声了,天气也越来越冷。
秋娘坐在院中,给南启嘉缝制冬衣。
她这一场大病吓坏了众人,大家让她好生休养,铺子里的事全权交由符贞打理。
这样沉闷的日子过了有一段,南恕带了好些东西来看她,都是些从黎国边境带回的稀罕物件。
南恕一一向她介绍:“这是白米,从前听闻黎国的米好,想不到当真不虚。就这一小袋还是供应给王室的,你可不要嘴馋,得拿来研磨成细粉,能做成顶好的妆粉,不信我叫人磨了给你扑脸上,绝对又白又嫩还蹭不掉!”
也不知南恕从哪里学来这些哄女儿家的话术,今日南启嘉心情不好,没心思听他细说。
倒是随从抱着只巴掌大的白色的貂儿,甚是可爱,南启嘉两眼直盯着它。
南恕说,这是黎北的小白貂,原本抱养了一窝,中途死了两只,到了肃国水土不服又死了两只,最后只剩这一只了。
它是秋天末尾来的,枫叶正红,又生得可爱,毛茸茸的像个小团子,南启嘉给它起名“枫团”。
幸月唤它的新名字,小白貂也不理人,懒洋洋抬头瞄了一眼这崭新的环境,眯上眼睛又睡去。
南恕见送礼送到了南启嘉心坎上,便趁机展开话题。
“姣姣啊,我刚回来就来看你了,还没见过父亲,不如你同我一起回家瞧一瞧?”
南启嘉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对左芦说:“送公子回去。”
左芦省事晚于常人,听不出来那是南启嘉说的气话,直直地站起来,真要开门送客。
南恕哭笑不得,道:“别别别,还是我自己走吧。”
至于他原本打算要告诉南启嘉的那件事,直到走回了南家,也一个字都没对她和她身边的人提起。
南启嘉总感觉最近有大事发生,因为随南恕独自回京了,而戍边的李氏父子仍留在边关。
还有就是接下来的几天,她过得很自在。
慕容悉不再对她恶语相向,还带她去城外狩猎。
他们俩几乎没什么交流,慕容悉只说:“这是我答应你的,等你好起来,就带你来打猎。”
南启嘉还从慕容悉手里抢猎到一头獐子,他也没有生气。
有天夜里,慕容悉来她院儿里,要她用先王后赐的瑟弹首曲子听。
南启嘉想,慕容悉定是想念自己的母亲了,都是没娘的孩子,便为他弹了一曲。
可是曲子还未弹完,慕容悉就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秋娘和符贞都说这是好兆头,说明慕容悉渐渐对南启嘉上心了。
幸月泼冷水道:“谁知道啊?他脾气一阵一阵的,就跟抽风似的,说不定明天又开始欺负我们姑娘了!”
南启嘉认为幸月说得对。
“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光是献王,好像最近大家都没有心思搭理我们。”南启嘉问左芦,“刚刚我哥走的时候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左芦想了半天,晃了晃脑袋。
符贞道:“最近来买首饰的官家夫人小姐也少了许多,倒是对面米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刚去农家收了米,就被官老爷家的马车全部拉走了。”
南启嘉啃着手指头,想了半晌,猛然间浑身一抖。
“左芦,快出去打听打听,怕是要打仗了!”
众人俱惊。
左芦拔腿就跑。
不出半个时辰,左芦踉踉跄跄地跑进门:“姑娘,是虞国,虞国打过来了。殷昭废了永安公主的皇后之位,还在雍都发了好大一回疯,前段时间给肃国下了战书,太后不让老百姓知道,怕民心动乱,可是在朝廷当官儿的都开始屯粮了……咱们也去买点粮食吧?”
众人震惊不已。
殷昭当初答应娶慕容长定,虽不排除是迫于形势,不得已妥协,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他把人都娶回去了,断没有说废就废的道理。
南启嘉问:“难不成是永安公主犯了虞国宫规?”
“没有。”左芦说,“这才是最气人的,说是早上成的婚,晚上就下旨废后,太后还没来得及发难,虞皇就先下了战书,也就是咱们消息不灵通,朝堂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南启嘉心头一震。
和亲公主无过被废,难道殷昭真疯了不成?
那么大阵仗把人家娶回去,又不珍惜,不是疯了就是刻意寻衅。
南启嘉道:“今晚都早些睡,明天我们出城去买粮。”
第25章
夜深人静之时,有个人影在南启嘉的小院外立了许久,被主人家发现,又霍然转身。
南启嘉追出门去,喊道:“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吧!”
不知从何时起,她没那么反感和慕容悉待在一起,慕容悉也没有先前那样讨厌她。
他们没进屋,就在屋檐下的木阶上坐着。
南启嘉坐在慕容悉身后,比他高出几阶,她乍然想起喜婆教过,女子不能比夫君坐得更高,于是准备起身往下挪。
慕容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她重新坐回原处:“你就坐这儿,别走。”
接下来慕容悉自顾自的,说了好多古怪的话。
他絮絮叨叨,说起自己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那段幸福快乐的日子,又说起他母亲赐给南启嘉的那把瑟,原本是他的心爱之物,他央求了好几回,先皇后都没有将那把瑟给他。
说到此处,慕容悉眼里润润的。
南启嘉没见过男人这样伤心,慌张地说:“别……别这样,大不了我把那把瑟还给你。”
可是慕容又悉无缘无故地笑了:“还是你留着吧。这瑟,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慕容悉还想说,当年他觉得那瑟音质极好,尽管年幼,却想把它送给自己喜欢的玩伴。
他对南启嘉印象最深的两次,一次是在城外狩猎,那时他还是太子,南启嘉不过四岁,穿着一身男装,他以为她是个男孩儿。
另一次就是在国宴上,南启嘉去捞人家放的河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最后还是慕容悉把她救上来的。
年幼的慕容悉还问过先皇后,能不能和南大将军家的女儿做朋友。
所以先皇后将那把瑟赐给了南启嘉。
乌鸦在树枝上连叫了好几声。
慕容悉说:“南启嘉,我要走了。”
南启嘉一头雾水:“啊?”
慕容悉道:“虞国下了战书,太后让我领兵抗敌……去前线。”
他说得那样平静,仿佛自己只是出一趟远门。
南启嘉惊愕不已。
太后向来忌惮慕容悉,这次让他去前线,就没想让他活着回来。
她虽然不喜欢慕容悉,可那毕竟是她的名义上夫君,他若是英年早逝,岂不是连带着让她也变成了肃国最年轻的寡妇?
何况太后让慕容悉领兵,南家父子也一定会同上战场,还有李家父子,都是南启嘉的至亲,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郸城,实在太难熬了。
南启嘉深思熟虑后,毅然道:“我跟你去吧。”
最严重就是和慕容悉一起死在战场上,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为国捐躯可谓是最体面的死法了。
“你能做什么?”慕容悉轻轻一笑,“再说你还有枫团呢。”
南启嘉不服气地说:“我能做的事情很多,绝不会比营中那些一等兵差。枫团……有幸月呢。”
慕容悉道:“t南启嘉,我也知道我对你不好……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
话到了嘴边,终究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说:“你还是留下来陪枫团吧。”
两人关系本就不怎么样,这样平心静气地说了会儿话,都没有了再聊下去的想法。
慕容悉深深地看了南启嘉几眼,带门离去。
几天后的清晨,南启嘉被门前“哒哒”的马蹄声吵醒。
她跑出门去看,竟刚好错过,只看得慕容悉和谷雨骑马远去的背影。
离别唯一的意义,只是让人明白,离去之人是否在旁人心里真正存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