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启嘉说:“那不就是平分寿命吗?如果两口子里有一个短命的,就把另一个人的寿数分给他,这样两个人就能同生共死了。”
“姣姣!”殷昭跟变脸似的,忽然怒气上蹿,责怪南启嘉道,“教你好多回了,不要乱说话!今天可是你的生辰,什么生啊死的,这是能说的吗?!”
“凶什么凶?”南启嘉撇了撇嘴,咕哝道,“真是小气,我不说还不行吗?”
老板娘堆起笑脸两头劝和:“过生辰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但是这位公子啊,再怎么也不能对着自家夫人发火吧?你家夫人生得娇花照水国色天姿的,我一个女人见了都心疼,你要是再多骂几句,她可要跟别人跑了。”
“她敢,我打断她的腿!”虽是随口一说的气话,但殷昭怕惹了南启嘉生气,连忙为自己补救,“不过算你有点眼光,我夫人的确是这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我求了好多年才求到的。”
南启嘉果然也没再多做计较,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起了长寿面。
她早上空腹喝药伤了胃,那碗面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殷昭习惯了吃她剩下的,很利索地把她没吃完的半碗面拨到了自己面前,三五几口就吃光了。
老板娘叹为观止,称赞道:“南姑娘,你这夫君可真是……好养活啊!”
因为南启嘉胃口不大好,高敬早就预订好的一大桌子菜都没有上。
南启嘉说不能浪费,让紫悦轩的老板娘把他们没动过的菜肴原封不动地打包送去了育英堂。
夫妻两个就干坐在观云阁的观景台上,看天边云卷云舒,看银杏叶子迎风翩舞,散落在繁盛皇都的每一个角落。
“大师兄,你看他们,”南启嘉指向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如果没有战乱纷争,各国百姓都能像这样安居乐业,那该有多好。”
殷昭淡声道:“会的。”
“姣姣,我好累啊。”他轻靠在南启嘉肩上,“还好有你,不然真不知要怎么熬下去。”
南启嘉摸了摸他的脸,冷不防地问了一句:“大师兄,我可以回家吗?我想家了。”
殷昭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坐直了身体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这两年太忙,冷落你了,还是最近修缮元益宫太累了……母后没找你麻烦吧?还是阿纪?是不是因为孩子的事……”
他在短时间内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竟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南启嘉一辈子都留在他的身边。
“大师兄,”南启嘉怕他越想越歪,解释道,“我只是想家了。上个月哥哥给我写信,说父亲头发全白了,不知是因为想阿娘还是想我……”
纵然南尚曾在她和肃国皇室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终究不可能一刀两断。
“你以前对我说过,阿娘生我时难产,父亲和哥哥都在军中,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把我生下来了,险些丢了命……”
无论何时,只要说起南夫人,南启嘉就两眼泛红,
“大师兄,我想阿娘了,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帮她除去坟头的草……”眼泪跟着就掉下来了。
殷昭的心也随之一痛,温柔地劝道:“好姣姣,今天是你生辰,不可以哭的。”
南启嘉哽咽道:“也是阿娘受苦受难的日子。大师兄,你让我回去看一眼好不好?”
哪怕她的母亲早已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包,她也想去那坟头上看看,看那一地荒芜里,有没有开出她最爱的槐花。
第76章
尽管南启嘉再三保证,就回郸城去给南夫人扫一次墓,再看望一下云素和南家父子,前后不会逗留超过两月,但殷昭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他的理由是:“四国形势动荡不安,肃太后又狭隘鄙薄,若是你此去郸城,她将你扣下,你要我怎么办?”
这话也不全是忽悠南启嘉的,依照肃太后的脾性和学识,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南启嘉清澈的眼睛里覆满了泪水,再次小声恳求道:“那我悄悄回去好不好?不让他们知道……昭哥哥,我想娘……”
殷昭的眼眶也微微发红,抱着她轻抚背脊,低声哄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陪你一起回去,我们正大光明地去看师娘,好不好?”
他劝了很久,南启嘉才不哭了。
两人回了承元殿后,殷昭哄她睡下,确认她呼吸匀称,确是熟睡无疑,便放下床幔,轻声走出了寝殿。
高敬和穆子卿见他神色凝重,一齐上前,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殷昭捏了捏眉心,轻叹了口气:“娘娘近来寂寞无趣,你们多陪陪她……或者看朝中哪几位官眷人品贵重又心地纯良,多带来承元殿坐坐,陪她说会儿话。”
他瞥到了挂在穆子卿腰带上的令牌,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有,千万不能让娘娘单独出宫,若她想出去玩儿,一定要多带几个人跟着,切莫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
虽不知帝后高高兴兴地出去,何以回来做下这样的交代,高敬和穆子卿还是顺从地拱手颔首,应声道:“是,陛下。”
因今晚睡得早,南启嘉半夜便醒了。
她趿了鞋往外走,没过十步就撞上了一根柱子,殷昭闻声赶来,查看了她额头上的伤势,问道:“跟你说多少次了,半夜起来要叫我,疼不疼?”
南启嘉注意力都放在灯台下的布帛上:“那是什么?”
“哦,没什么。”殷昭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桌案边上,迅速在那布帛上盖了一本其他的书。
南启嘉一下子就懂了:“是素素的信?”
这点殷昭倒是不瞒她,微微颔首道:“是,她在信中问了你的。”
既有过问,又不能让她亲眼看见,那这信中所写必定t涉及国家大事了。
当初她就对殷昭说过,至亲至疏夫妻,殷昭还不肯承认,如今却这般明显地提防着她,教人心生酸涩。
南启嘉不愿与他多说,转身就走了。
这下殷昭慌了神,捧了那帛书求着南启嘉看,她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姣姣,我错了,”殷昭急得唇瓣发抖,“我、我、我不是要防着你,我就是怕……我怕你怪我……”
他硬把那帛书塞进南启嘉手里:“是素素收集的一些情报,我怕你责怪我把她牵扯进朝堂之事……好姣姣,你看一眼,我对你无有隐瞒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南启嘉倒不是不信他,就是心里堵得难受,把帛书扔还给了他,道:“你以为我想知道你那些事?素素既是自愿为你传信,我又如何来问责于你?如此甚好,以后我俩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过各自的,谁也别干涉谁。”
“姣姣!”殷昭悔之不及,捉起南启嘉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拍,“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好不好?姣姣,我求你了,哪怕你打我一顿呢,别再对我说这么绝情的话,好不好?姣姣?你说句话!”
南启嘉很早就听殷昭表明过心意,也知道虞肃之间终有一战,今日她思念亡母,本就心绪不佳,方才那几句大都是气话,现在见殷昭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已消了大半。
她抽回手,揶揄道:“谁敢打你呀,虞皇陛下。”
“姣姣……”殷昭被她吓惨了,直道,“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别这样,我害怕。”
南启嘉也不好再逗他了,咳了两声,道:“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今天那碗寿面她就吃了一半,刚才本就是被饿醒的,谁知意外发现殷昭在灯下背着她偷偷看云素寄回来的密报,才有了这顿争吵。
殷昭听南启嘉提了要求,忙道:“你要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
“烤地瓜吧,”南启嘉道,“不过我不要膳房里做的,我要你亲自给我烤。”
殷昭没反应过来:“啊?”
南启嘉甩开他的手,道:“不肯就算了,说两句好听的谁还不会?以前在郸城,从来都是你亲手烤了给我,现在被你关在这里回不了家了,自然是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不是的姣姣,”殷昭拼了命地解释,“我只是没听明白。我要去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又重新抓住了南启嘉的手,给她披上一件加了绒的外氅,揽着她一同来到了膳房。
殷昭让南启嘉乖乖坐在一旁,自己撸起袖子生火添柴。
因为久不沾琐事,殷昭在一堆锅碗瓢盆里显得异常笨手笨脚,看得南启嘉很是着急。
他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瓷碗,正打算自己拾掇干净,南启嘉便说:“你自己想法子,我才不会帮你。你说过的一生一世疼我爱我,别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肯为我做。”
“我没忘。”殷昭笑说,“我还怕你净帮些倒忙。你自己当心些,别踩到了地上的瓷片。”
在她面前,殷昭的脾气快磨没了似的,偏偏他还很享受南启嘉这种对着他侍宠而骄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