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闻此事,王淑竟有些许唏嘘。
崔神秀未语,王淑倒是被勾起了兴致:
“若无那次宫宴,你偷摸替我挡下酒水免得我御前失仪,你我又焉能相识。那尨废帝父子恶事做尽,独独那回行善,将我这挚友撮合到了一处”
“说这些做什么。”崔神秀轻哂,秀目却存思量。
这带有宫廷旧制痕迹的物件,竟出现在一个市井摊主手中,成为追讨债务的凭证……
崔神秀联想到今早听闻的“燕晋血脉”一荒唐传言,莫名沉静了少顷。
两人倒不急着前去查勘溪春堂,再次看向面色不佳的陆熹。
陆熹被这接连的变故搅得心神不宁,尤其发现那方眼熟的马帴,心头无缘发骇。他正欲呵退那摊主,余光见王淑竟与崔神秀一道匿在人群中,不由下意识佁儗。恰此时,一道微哑好听的少年男声却自人群对侧响起:
“阁下何必这般大张旗鼓,房某活了十六载,还从有过赖账的时候。”
众人循声而望。一男一女两个麻衣少年闲庭信步般从对侧巷中走出。
出声少年佩戴冪篱,身材颀长纤瘦。站姿却笔挺。身侧略矮几寸的少女眼神清明面容秀丽,唇畔含一抹大方笑意。二人衣衫洁净,仅下摆沾着些现成的烟灰。举止自若有度,毫无狼狈之色。
与眼前的混乱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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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想来大家可以猜到了
王崔这两位美女的其中一位就是文案后期的“真女主”[捂脸偷看]
第80章
陆熹目眦欲裂,房白和他那女眷??
果真没死!
摊主一见那戴冪篱的身影,如同见了救星,也顾不上官差在场,拨开人群就自陆熹后头冲出:
“房郎君没事儿,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布先还您!那五两银子……”
燕玓白并未立即去接,冪篱的白纱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目光似乎扫过面色铁青的陆熹。摊主便一把将马帴塞青青手里,一双眼睛紧盯着两人,生怕他们跑了。
燕玓白终才点头,青青授意,掏出荷包,“您看看分量可对。”
“成成!女郎这回可算爽利了!”摊主将腰上小秤一拔,称过无误,这才满意地将欠条还来。
收了银子转头,一双双眼竟都往他这处看。摊主方觉汗颜,“往后再见啊房郎君,还便宜卖你灯!”才打着哈哈钻回人群。
从头至尾,这二人都旁若无人地好似在自家门口闲聊。明明人到了,就是不曾开口问及陆熹,反而故意站在人跟前显眼,活活给他上眼药。
心知此时是自己落下风,陆熹一张脸黑如锅底,在事态还未发酵更大前,他重整面色,意图先带走二人再说。本该离开的赵胥却又杀了回来,径直堵在巷口。
“房郎君既然已解决了手头那桩事,便跟某走一趟参军府吧。”
燕玓白施施然系好马帴,循声不卑不亢道:“劳烦赵参军。”
陆熹一愕,忙道:“慢着!赵参军如何就要带走他?”
赵胥本已经提歩,闻陆熹一喝止,周身气度陡冷落三分。
“某离开这市肆时,正与这来看逆旅的两位住客相遇。”
为盘查流言,赵胥本直奔码头。这少男少女却将将好从码头方向来。见他便问逆旅火势,自述昨夜侥幸,正好在下船的码头边看了一夜星星,才知逆旅出事。若非赵胥听他主动来配合调查,怎会首肯这两人绕过兵丁进来。
赵胥直觉有弯弯绕绕可探究,“这少年既曾寓居于此,又是火场亲历之人,按律需至参军府详述昨夜情状,协助勘查。郎君女郎,可是如此?”
迎着几方视线,青青和燕玓白从善如流点头。
青青不好意思地笑:“能帮到大人自是我等的福气。”
赵胥不再逗留:“随我来。”
二人从始至终居然都未看他眼,全将他当个摆设。
陆熹见赵胥三言两语便要带走房白,心中大急。若让房白在参军府说出些什么,或是被赵胥看出更多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顾不上旁的了。他急忙上前横在二人之间,强笑道:
“赵参军,房郎君乃我陆氏客卿,昨夜受惊,身心俱疲,正需好生休养。不若由我先接他回府安置,待他缓过神来,再亲至参军府陈情,如何?”
“客卿?”赵胥眉峰微挑,瞧陆熹的目光意味深长,“陆三公子方才似乎并未提及。”
陆熹喉头一噎,当即要辩解,一苍老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自人群后方沉沉穿过:
“赵参军,老夫来迟,见笑。”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竟是福满搀扶着陆珛缓步而来。陆熹心下一缓,“祖父。”
老泰山亲临,赵胥眉头一皱,只好施礼。
陆老爷子身着深色常服,面上看不出异样。先是看眼施礼的崔王二家的小辈,再对赵胥微微拱手。
未看停了步伐的燕玓白和青青,又对围观百姓客气道了几句。
陆珛目视赵胥,目光深沉如古井:
“游之年轻,处事不周惊动官衙,又扰了崔娘子清净,是老夫管教无方。”他先定了陆熹的错处,话锋才转向燕玓白。陆珛语气放缓,是长者特有温和,却又兼带不容拒绝的暗示,“这位,想必就是房白小友了。让你受此无妄之灾,是陆氏待客不周。”
青青和燕玓白无意间靠近几分,静待陆珛决策。
虽是第一面见,但掌权多年,陆珛气势斐然,须得提上心思对付。
陆珛略作停顿,正要将“随老夫回府安置”的话说出口,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赵胥却忽然上前一步,清晰而坚定地插了进来:
“陆公,且慢。”
陆珛白眉下的眼眸微微一眯,看向赵胥:“赵参军还有何见教?”语气虽平稳,却带上了家主的威压。
赵胥守着礼节,言辞却不容置疑:“陆公恕罪。下官并非有意阻挠陆公待客,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秉公行事。”
他目光扫过燕玓白与青青,直视陆珛:“方才陆三公子言,这房郎君乃陆氏客卿。如今逆旅焚毁,主事者失踪,房郎君恰是从前寓居之人,其行踪、其身份,皆与流言、火情有千丝万缕之关联。”
他语气加重:“此等巧合已非寻常。按律,此人乃关键人证,必须由官府详细问询记录在案,以查明真相。若其果为陆氏客卿,陆公更应避嫌,主动请官府查明。下官必须即刻将房郎君及其女眷带回问话!此乃公务,望陆公以大局为重,莫使下官为难。”
赵胥这番话紧扣公务,合情合理无法反驳。即便是陆珛这时也不好强来。
陆珛眼底寒意凝聚。人一旦被带入官府,再想完全掌控便难如登天。可赵胥抬出公务律法,众目睽睽下,若强行阻拦,无异于不打自招,坐实了陆氏心中有鬼。
“游之。”陆珛喝止犹自不服的陆熹,面上看不出喜怒,只对赵胥淡道:“赵参军依法办事,老夫自然无话可说。只望参军府能早日查明真相。”
左不过杀人纵火,又叫王度捏个把柄在手。若要闹,也翻不得天。
“下官自当秉公处理。告辞。”不再多言,赵胥对身后兵丁一挥手。几名兵丁上前,虽未动手拉扯,但站位已隐t隐形成包围之势,沉声道:“二位,请随我等走一趟吧。”
白纱微动,燕玓白坦然举步。青青紧跟在他身侧,经过陆熹面前时,甚至还对他这方向露出了一个清正浅笑,丁点不像之前在船上表现出来的温善。
一男一女,竟都错看了!陆熹气得几乎呕血。被叫了声才不甘不愿随祖父离开。
王淑与崔神秀将这场交锋尽收眼底。
“陆家老爷子倒是能屈能伸。”王淑轻笑,眼神却亮,“只是这般紧张一个客卿,倒显得欲盖弥彰了。这事儿,我得好好跟父亲说道说道。”
她打定主意,稍后便去寻赵胥,总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
这般计划着,“神秀,你接下来如何?”
崔神秀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燕玓白腰间马帴,直到那抹红色消失在街角,才不疾不徐:
“这纹样……当真眼熟。”
不明何故,崔神秀愈瞧那马帴,便愈想起少时宫宴。自家那位才情卓绝风度翩翩的叔父自踏入宫门起便心神不宁,落座咸宁殿后几次不曾听到她的呼唤,反频频……往小太子那处瞟。
“女郎。”看车的玉钏不知何时悄然来到身侧,语气带着几分古怪,“婢子瞧得真切。那被带走的二人前些时日曾来过我们溪春堂。女子急缺钱,为此做过半日工。男子那还问过黄岑与胡椒。这二人当时装作不识,骗了我与玉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