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一心想做上女官,为家中长辈尽孝。可奴身无长物,长辈病重,实在无法才将自己卖入宫中。
宫里都说奴心怀不轨。可宫里到处都是美人,哪个男子会放着美人不要青睐一个黑丫头。夫人一望便聪慧过人,奴没有得罪人,可人人都无形中想要奴死。”
“奴只想寻一个依靠,哪怕肝脑涂地。”
x的。说到这,青青真的有点难过。
如果不是因为窘迫,在不合适的年岁无法照看奶奶,她根本不会萌生这念头。
正常人不会想去乱世里苟命。而她是正常人里的正常人。
她只想好端端的活到天下太平那天拿钱滚回家。
她也认为萧元漱不会被这话打动。上层人和底层人不需要共情。但有一点,宫里的妃子大多背负着一个家族。
萧元漱的目光开始审视地上的瘦弱小婢。
首要的是巩固住昏君。她虽不那么喜欢他,可美人放在身边不放心,毕竟不是自家人。但丑的可以,何况这个丑婢能在昏君手下混到名堂,有点本事。
还有…心腹到底少了些。为防意外,往后关紧她不让昏君见到就是。
萧元漱笑了:
“以后你到我宫里当差。倒是秉明我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曲。”
杨柳青惊讶,女使道:“还不谢恩!”
少女忙叩首,没人看见的时候,狡黠一弯唇。
于是第二次升职,杨柳青成了宫妃身边的二等女使。
同事帮忙拿了趟柴火回来后挎着包袱去炙手可热的岗位上任这事,叫咸宁宫底层打工人们心情复杂。
杨柳青没忘拿走春桃带来的烧鸡,郑重道谢后挥手,跑路了。
上头领导对此没说啥。谁让这位夫人正得圣宠,而杨柳青自被提入咸宁宫后再未被过问。
此时问及王大监,也算默认了。
燕玓白在兽园里玩老虎,一晃下午了,渥雪问:
“陛下可要去重兰宫?”
燕玓白一拔它胡子,逼得它龇牙咧嘴却不敢下口。闻言噗嗤冷笑,道:
“你想去?”
“不,不是,这不…”
“朕才不去。”
他揪了会耳朵,喂了它些新鲜送来的肉。忽地揉揉额头,心烦。
“朕的烟叶子呢。”
渥雪瞥那肉,哀叹萧元景送来的双头鹿就这么成了盘中餐。轻咳一声:“那些,丞相说伤人。烧了批。宫里的都被您抽完了…”
刚说完,他后退几步。果然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砸鞋面上。
渥雪苦脸。丞相三朝元老了,他哪敢不听!回回两头受罪,这次又要挨打了。
渥雪正准备好铲这老虎的屎,燕玓白蓦地躺下,重重闭上眼。
头脑隐隐作痛,此时无物可舒缓,只能闭目缓神。
渐渐的,耳畔不知为何响起遥久的歌声,绵长,柔软,载满了哄诱的温存。
他呼吸骤顿,心厌不已,却又被不知名的绳索牵扯着,仍旧往下听。待到歌声高昂,燕玓白粗暴呵退渥雪独自小憩。
慢慢地,那让他繁杂的女声被一串清越的,起伏不稳的白嗓小调取代。
没有技巧,滑稽又可笑。
他面前倏然浮现出月色下,瘦弱宫婢绷着嗓轻轻哼唱的一幕。
燕玓白眼睫一颤,慢慢睁开眼,静静望天。
摸不着头脑的渥雪被叫进去:
“那黑不溜秋的婢女呢?给朕叫来。”
渥雪一怔,虽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婢女,不过立即去叫。没多久却小心翼翼回来。
燕玓白侧目:“人呢?”
渥雪犹豫,难以启齿:“人被,被漱夫人要走了。”
燕玓白面无表情,眼中突淬了寒霜:
“哦?谁给她的权利?以为朕宠她几日这宫里就是她的天下了?不把朕放眼里了?”
还不是您给的?渥雪不敢说实话。少年露出白森森的牙:
“以为萧元景有点本事就无法无天了?夫人是吧?传令下去,现在就降为才人。摆驾,朕去会会她。”
“哎,”渥雪云里雾里,然自家陛下今天喜欢明天讨厌也是常事。他只好抱着拂尘追去,一路跟着龙辇小跑:
“陛下,咱不能这样吧?想一出是一出的——”
燕玓白似笑非笑低头:“你想死?”
渥雪一见那敷着粉的脸阴测测低下,立即闭嘴。
一行人浩浩荡荡,萧元漱刚叫人给杨柳青立规矩,外头突然一片惨叫。
她连忙冲出去,只听一声“杀”,先前侍奉自己的宫女俱死不瞑目,软踏踏被拖走了。
闺阁姑娘,哪怕杀人也不用自己看着。萧元漱从未见过血流成河的场景,一时好半天喘不过气。半晌才颤颤巍巍怒斥:
“谁这样大胆!”
“爱妃。”
她瞳孔震颤之际,少帝血水中闲庭信步,莞尔一笑:
“朕的婢女呢。”
萧元漱瞪大眼,造如此杀孽只为区区一个:
“婢女?!”
*
在里面顶茶壶的杨柳青刚想悄悄松动一下酸痛的肌肉,先前领她来的侍女恶狠狠进来,杨柳青以为她发现了连忙把手抬高,那婢女却一把收了茶壶。死死盯着她,恨不能咬下一块肉:
“贱人。你明明与陛下私情颇深,竟敢隐瞒夫人!你且记着,这笔账夫人定要讨回来!”
杨柳青被人推出来时,明显感觉到被眼眶通红的萧元漱用眼刀千刀万剐了上千次。
即将要走时,她似还不甘,含泪追去道:
“陛下为何这样待我!陛下还说为元漱摘星揽月!”
燕玓白没吊她,支颐,继续打瞌睡。
完全受害者的杨柳青:“?”
莫名其妙就把人得罪……好抓狂!忍耐着掀眼皮,坐龙辇上的少年随步履游来荡去,连后脑勺都写着怡然自得,似乎半点不在乎宠妃。
稀里糊涂的,刚升的职就没了。跟在疯子后面走回了咸宁宫。
一路上惊异的目光似乎都在惊疑:
陛下怎会这样看重一个丑婢?竟为她突然拂了宠妃的面子?!
定是她手段超群!狐媚惑主!
杨柳青咬牙。
天知道她什么都没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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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咸宁宫幽静,熏着浓郁呛鼻的香,逼得初入此处的杨柳青泪腺酸胀,眼眶环了波泪花。
她曾经偷窥过一回,那时大臣下朝,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瞥,只觉得咸宁殿阔大。这回人都不在,才发现玄红色的殿内有股幽森的沉寒。
揣着一腔愁闷,趁燕玓白没坐定把泪擦掉,顺便借余光将能看的都纳入眼底。杨柳青不敢多看,熟练俯首跪下。
甫一触地,膝盖上便传来透心的刺凉。地上是磨的光滑的宽大青砖,和宫t道上铺的全不像一回事。
滑溜厚实,一不小心就得跪歪。
龙椅旁站定的渥雪斜眼瞟那看上去还算老实巴交的丫头片子,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哪里能惹得见惯美色的陛下青眼,甚至为她当众要萧家女下不来台。不过,渥雪眼珠转转。
陛下从前做的更出格的事也非没有,因还是一时兴趣。
照例要打头问话,给个下马威,一腿肆意翘龙首上的燕玓白便轰他:
“滚。”
渥雪刚提口气,闻言也下不来台了,狠狠瞪缩着头的杨柳青一眼,顷刻麻溜滚蛋。
见渥雪大人一脸不虞自后殿拐出,各角落里藏着的眼睛不约而同眨动。不过半刻钟,宫中便暗暗扬起轩然大波。
波澜中心的女主角跪地上了会,一直不见燕玓白发话。也挺着劲一直没有抬头。不在不合适的时候展露好奇心。
可这一等实在太久,久到双腿跪没了知觉。杨柳青终还是小小出声:
“陛下?”
燕玓白瘫倒龙椅上正无知无觉打瞌睡,没听见。然那蚊嘤似的嗓门又骚抬耳朵。殿内的浓郁熏香略散了散,燕玓白纤长的睫毛抖擞,懒怠睁眼:
“嗯?”
隔着一道流转的雾障,杨柳青胆子稍大,把头抬了起来:
“陛下急召奴来此有何…要事?”
顿了下,一只手挥去面前缭绕的烟尘。少年倨傲:“没事就不能叫你了?”
这语调一贯的不友好。杨柳青低头:
“是奴失言。陛下是天子,九五至尊,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话是个标准模板,挑不出错处,更是他自小听厌了的东西。无数个不同宫人的口中,日夜重复这些雷同的话语。还都做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行尸走肉。
一样的,和这丑婢一般蜷缩卑弱。
燕玓白没再言语,盯着那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亮眼之处的小丫头须臾,再熟稔不过的厌烦爬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