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溢出清泪。
“我能听到什么?你把这儿弄得天牢一样,我能知道什么!”
“滚,滚!”薛莺儿不管不顾地推打他,“我不要看见你,你去死!”
拳头捶在身上软绵绵的,不复当年的力道了。青年任她发泄,待人无力地瘫软下去,淡淡搂她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
“你不是想看大漠落日么。明日,魏宥带你启程。”
他轻飘飘放下这一句,阖门离去。
薛莺儿怔了又怔。
发财村的时候,她为了套那个一看就很会读书的少年的近乎,蹲在唯一一个识字的大户下半月。什么都记不住。只记住了他家孩童课间商讨大千景致的诗词。
可她实在不会那些拗口的东西,只能操口大白话念:“我见过海一样大的湖,天一样高的山,没完的暴雨,不尽的雪。就是没见过大漠里的红太阳。等我们成婚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
她忽而真正落了泪。
原来他记得啊。
奉安捉着军报,这日想了许多。
过了惊愕的时候,再看这崔氏署名的密信,倒只剩下天命弄人的可笑。
少帝与他,甚至燕悉芳,竟都同出一父。他误打误撞,认的却是亲姐弟。
一股荒诞自腹中升起,盘亘在喉间,恶心至极。
比起听到他特意留下的萧元景这道障碍,被燕玓白降服时更甚。
奉安从未见过生父。听闻崔循为燕玓白而死也毫无波澜。唯独看到这份字迹娟秀,言语上尊他为兄长的信后,才漾起涟漪。
是血亲又如何?
自做出决定开始,便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他与燕玓白总要一决高下。
“碧梳。”
“臣在。”
“秘密传令与王度,我可出兵联合,绝不能让燕玓白入住雍州。”
“再将回信放入那只崔氏来的信鸽筒中。做好生擒我那位故友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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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出去?算了,早去早回。”
小灰又一脸谄媚地来舔手,青青受不住,握住它的嘴筒子捏一捏。任它从城角狗洞里钻出去了。
这家伙已经完全长大了。最近野了心,天天早出晚归从城里狗洞出去找好朋狗玩儿,青青只用给它备饭。
放走了小灰,青青转身,在城里头逛了起来。
拿下青州后,闻讯而来投奔凉州城的百姓每天都在以五百增加。人越来越多,城防也逐步放开,越来越热闹。
萧元漱和萧元景兄妹重逢后,燕玓白赐了他们一间宅子。萧元漱担任起了联系陇南部将的职责,最近不常来找青青。
她对燕旳白还是很有成见,但由于害怕,每次见他都躲着走,只敢私底下和她偷偷骂。同时,崔循之死也让她减轻了不少对崔神秀的敌意。
悲病院的规模扩大一倍,开始承接各种手工艺活,大家天天干活干地热火朝天,不太需要她常去了。
还有,玉珩玉钏来凉州寻主,崔神秀在城外开设了一间万春堂,客人每天络绎不绝。至于为什么是城外……因为燕旳白不让开在城里。具体原因不知道。大约还是出于警惕。
而燕玓白嘛,带着兄弟伙们打仗,使劲打。抓了十余个王氏子弟,颍川郡也夺了。
百姓们为一场接一场的胜仗欢欣,对未来满是希冀。
至于青青自己呢,扫扫地,擦擦桌,吃饭睡觉。
好久不见的李肆张散王坞他们今天来了。青青刚刚取接待,几个人带了好多好多东西。
“娘娘不知道啊,这行路难比上青天!”
李肆瘦了些,说起这些天的事,简直是一把辛酸泪。青青也是听他讲了才知道这一路的艰辛。
原来一路上都有各方势力追着他们三个杀,能完好无损地来凉州,全靠王坞做的那些密布全船的机关弩。除了还在秘密执行不知道什么的任务的义符,大家都好端端的。
叙了会儿旧,他们就去城外大营找燕旳白复命。
青青婉拒了他们一起去看燕玓白的邀请。
最近的燕玓白很奇怪。种种状态,让她联想到了宫变前夕时的山雨欲来。
青青想不到理由。不论从哪个方向瞧,她和燕玓白之间都不应该再产生这种感觉。
可这个人现在几乎是避着她走了。
偶尔逮住贺兰容和屋引叱罗,两人也都支支吾吾,只会说军务繁忙。久而久之,青青便也不问了。
想想天子气数值涨到了85。
任务……很快了。
“算了。”青青甩甩头,“道长,我也算一卦。”
城里还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算命摊,甚至建起了小型道观寺庙。青青在一处生意最红火的摊位前停下,准备跟一把风。
摊主是个中年道士,掐指问她生辰八字。青青想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几点生的。
道士一捋山羊胡,叫她摇龟壳。青青摇出四块铜钱。道士“嘶”一声,翕着眼儿念了通听不懂的。
“娘子这命怎生雾蒙蒙的?最近可有何烦心事?”
青青拉拉自己的特质口罩,摇头:
“没有啊。至多……我,我一个,夫婿?他最近好像特别躲着我。但我知道他不是讨厌我。”
道士啧声,“听着像是夫妻离心。可我看这卦象娘子压根儿没成婚啊!”
青青一嚇,“这也能算出来”
“这都算不出来,老道拿什么混饭吃?”道士拿眼嗔她,又甚是疑惑地打量青青只露出眼睛和额头的脸,“娘子身上好像压着什么。”
“我?”青青不解,“不是鬼什么的吧?”
道士又啧声。
“不像是有魂灵的物什,是个生来的死器。总之,娘子这命忒怪。最近凡事都小心为妙。下一位——”
青青付了钱继续逛。前面就是万春堂,正可以找崔神秀买些清火气的药材。
谁成想,万春堂大门紧闭,一把铜锁挂在门外。
“大娘,这里的女医师呢?”
边上摆摊卖汤饼的大娘瞅她,“娘子是来寻崔菩萨瞧病的?哎,不巧喽!”
青青站定,以为崔神秀出事了,忙道:“大娘您细说。”
“娘子不怎么来这儿吧?”大娘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摔,压低了嗓子,却掩不住那与人分享秘闻的兴奋,“崔菩萨命苦啊!自小没爹娘,靠叔父养大。她叔父给她定了门顶好的亲事,她就靠自己行医攒下一大笔嫁妆。谁成想——””
大娘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个路人也都侧耳过来:“被个贱蹄子捷足先登了!”
青青心中一沉:“什么?”
“说是她未婚夫后来的侍女,偷了信物,爬床顶替,当上正头夫人了!”大娘说得唾沫横飞,“崔菩萨性子温婉,讲体面,哪斗得过?前几日收到叔父遗书才知道真相,当时就在这堂前哭晕了过去,这才关了门!”
对面卖桃子的大爷隔街插话:“你这老娘们,光嚼舌头!她姓崔,那是普通人家?她幼时是见过未婚夫的,怎会认错!保不齐,是那未婚夫早与婢子勾搭上,联手吃她这份绝户哩!”
“哎哟!可不是嘛!”大娘惋叹,又叫,“那娘子,你怎么走了?”
青青没理会大娘的喊叫,面无表情往回路走。
且不说崔神秀的是年后才定的亲,这故事里的未婚夫也绝对不是王淼。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婢子是在指向自己。
是从前被骂多了,还是……
脚底一疼,青青低头,兀地想到元夜宴后。
崔神秀特地等她说话,看似套近乎,却好似是在……感慨。
“愿神秀,也能觅得此等如意郎君。”
“……”理智告诉青青,绝对不可能。她起初身份是婢女没错,但没爬床,也没和燕玓白勾结。
难道是有人故意传谣,损害崔神秀和燕玓白的形象?
正是大战的前夕,不无可能。青青顾不上崴痛的脚,决定去城门口调马车找燕玓白说一声。
刚在人头攒动的城中看到亲卫,她又突然怯了。四周摊贩争相叫买,青青闻着四面八方汇拢来的香气,纷乱的大脑忽而一激灵。
——杨柳青,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任务是要燕玓白收复天下,海晏河清?
如今只差两州,15个t天子气就百分百进度。一百万就在眼前。这种无关紧要的谣言除了干扰心态,给百姓们饭后当乐子,还有什么用?
燕玓白很忙。
她在军事上帮不了他什么,更不能去打搅。
青青定定盯着人头攒动城门一分钟,果断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