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女生已返回,见青青低着脸走出,都不免顿了顿。
“这是谁?”
等到看见等在门口的严正眼睛一亮,和那白T恤女生一同离开,才有人反应过来。
“那居然是级草追的那个杨柳青???”
刚出宿舍楼,青青就后悔了。
倾注在身上的视线莫名多了几倍,她很不适应。身边严正还有意无意地将距离拉近。惹得周围走过的好几个女生捂嘴低呼。
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那家云南菜。
一看装修,青青只想原地折返。偏偏严正回头,“青青?”
青青起了身鸡皮疙瘩,强装镇定落座后咳了咳,“严正,你能别这么叫我吗?”
严正悬在点餐平板上的手缓了一秒才放下,浅笑:
“听奶奶这么叫,觉得怪可爱的。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青青尬笑,“没有。”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这家的火腿不错,单独供应链,市面上买不到。”
青青忙摇头,她又不是真的来吃饭的。
“好,”严正也不勉强,“那就上菜了。”
贵餐厅的东西总是和穷人要求的实惠不挂钩的。说是云南菜,盘子里的分量却是西餐摆盘。
青青完全没胃口,也不敢下嘴吃。
她趁严正去卫生间的档口偷偷搜过餐厅,差点喊出声来——人均2000!
够她活三个月了!
再看周围人,即使穿着简便也价格不菲。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严正从洗手间回来,身上多了层薄薄的熏香。
青青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笔直,看向严正的目光堪称庄重。
“严正。”
他将将捉了筷子,闻言偏头:“嗯?”
青青吞了口唾沫,皙白的脸陡然变得慎重t。
“这顿饭,我吃不了。”
“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心……很乱,也很累。抱歉,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她一口气说完,像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终于卸下重担。
严正脸上的浅笑凝固了。
杨柳青的表现他看在眼里,知道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儿。他也预想过会被她羞涩而委婉地拒绝,却没料到她竟然如此不给余地。明明她除了姣好的外貌和尚可的成绩外,什么都没有。
一种被冒犯的愠怒攀上心头。
严正放下筷子。
“你自己的问题?”他重复着,话中隐有薄怒,“杨柳青,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在躲,在逃。你对所有人都带着一层厚厚的壁垒。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能让你连尝试接受别人的善意都不敢?”
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扎人。
青青脸色一白。
“对不起,我说话重了。”严正摘下眼镜擦拭,又恢复了开始的温和面貌,轻飘飘化解了僵持的氛围。
“我确实是有些喜欢你,也从你室友那了解过一点你的事。我理解你的处境,不论是以爱慕者的身份,还是同乡同学的身份,都不希望你压力太大。”
青青被他一套刚柔并济的连招制地说不出话。
严正看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不由提醒:“杨柳青,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有!”她左手握拳抵唇,问了个很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严正,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感兴趣?”
“这个啊。”严正闻言倒释然,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杨柳青,你知不知道……你很漂亮?”
那双好看的眼睛霎时瞪圆了。
“我……呃……”
“没发现吗,中午出门,路上很多男女同学都在看你。”
青青彻底噎住。
严正唇畔上扬地更欢实。
“我们可以继续从朋友做起,将来发展到结婚,彼此也知根知底,不会有什么矛盾。我会和奶奶一样照顾你。”他凑近,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你觉得呢?”
曾经……那个人虽不这样说,却这样做。他们相依相偎,靠对方一路走过来。
结果呢?护城河的水真冷啊。
青青大脑空白须臾,猛地站起身。
“我回去再想想!”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逃离,将严正和那这顿昂贵的午餐一并甩在身后。
顶灯在他头顶无力地闪烁了几下。
“结账吧。”他索然无味起身。周遭的黑暗里,传来其他食客不解的嘀咕。
“怎么突然停电了?”
刚回宿舍,卫生间里吹头发的女生便出来嚷嚷。
青青心里沉甸甸地,无视探究的目光,躲帘帐里看六级书。手机屏幕反复亮起,她心烦意乱,却又明白,必须该斩断什么。
这晚,她第一次在镜前长久端详自己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张脸与那个“杨柳青”越发相像了。皮肤白了许多,眼尾也微妙地上挑。
……至今她仍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是身穿,还是魂穿。
那个世界的杨柳青,还好吗?
……
凌晨,微光透进窗棂。她点开那个聊天框,在一长串未读信息的最下方,深吸一口气,敲下三个字:
【一颗杨柳树】我试试。
青青遥望窗外渐亮的天色。
红日东升。
属于杨柳青的21世纪,该继续往前走了。
……
秋意渐浓,江城大学满地桂香时,青青找到了一份晚上的兼职。考察一个月后,悄悄搬进了大学城附近的城中村。
这儿的平房月租四百,更重要的是,不再受学校门禁束缚,时间自由了许多。
严正在宿舍楼下空等了几回,才从她舍友口中得知消息。
了解原委后,严正自然不便多言。他带着些日用礼物找来,递她一只用瞩目红色颜料画出的三角平安符。
青青捏着符纸打量,“怎么想起给我这个?”
严正又从口袋扯出一个相同的黄符,语气悠然:
“前天家里人去洛阳永宁寺求的,说是传了一千七百多年的咒,很灵。多了一只,正好给你。”
他没说,这其实是一对传愿符。
青青想了想,没谢绝严正的好意。
她顺手把符纸塞兜里,“天色挺暗了,你要是不嫌弃,在我这一起吃?”
“我买了些食材,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严正笑:“你放话,我会拒绝吗?”
平房里还没来得及装煤气。青青把淘来的二手电磁炉放外头,铲子铲地起飞。
严正看得饶有兴趣,偶尔帮着递调料。最后一个土豆丝才刚下锅,手机铃声在热闹的翻炒声中突兀闯进。
严正接着电话走远,回来后面有凝重。
“我家出了点事儿,可能得紧急买票回去。”
青青头一次见严正这么急,忙道,“我用小电驴送你?”
严正摆摆手,“我买了机票,下周回来再来找你!”
“那你注意安全!”
看严正坐上车,锅里闷着的土豆丝也熟了。
青青把菜全端房里,想起符纸,琢磨着放哪里好。然而刚一动,鼻子里却毫无征兆地涌出股热流。
“……秋冬就是干。”
她咕哝着仰头,血量不大,很快止住了。
只是低眼一看,青青心头一跳。好巧不巧,黄符上溅了好几滴殷红的血珠。
青青急忙拎起符角想抖掉,血却已迅速洇开,在泛黄的纸面上晕出几朵刺目的花。她又用手去揩,反倒将血痕抹得更宽。
她只好徒劳地用纸巾按压,血迹淡去,却留下几块无法消除的红褐暗斑。
青青不挣扎了。黄符放一旁小冰箱上,转身吃饭。
五菜一汤她只干掉一半,就换了身衣服出门教小学生写作业。
门刚锁上没多久,室内骤然亮起一道微弱的金红光晕。
符纸上,原本工整的朱砂咒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恍若有生命一般扭曲、蜿蜒、盘旋,最终重组为一只振翅欲飞、首尾相连的衔珠凤凰。
凤目之处,恰有一抹未能拭净的褐红血渍,在昏暗的室内红得惊心。
青青十点半才到家。明天上午没课,可以睡个懒觉。
她不紧不慢地洗漱完,玩了会儿手机,思绪有些飘远。
其实燕玓白让她落水,何尝不是另一种成全。
“也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的生活很好啊。
……不对,怎么又想起他了!
杨柳青啊杨柳青,那些荒唐的记忆就当一场梦,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