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捶胸顿足,青青呼吸渐匀,安详地窝在床中。半梦半醒间,一股没由来的冷意倏地窜过脊背,激得她肌肤起栗。
还不等她睁眼,那冷意又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毫无征兆、从骨髓里烧起来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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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正宫要来了
PS:马上完结啦,大约还有个几章?
真的非常感谢一直看下去的朋友[合十][合十][合十],番外的话准备全部放到福利番外那边,也是个几章的样子,不必再破费[好运莲莲]
第105章
“举国之力,燃灯万盏,仍是不成?!”
殿内传来器物粉碎的刺耳声响,“无用神棍,拖下去斩了!”
义符方至咸宁殿外,便听得东堂内一声暴喝。下一刻,殿门洞开,潜鳞卫鱼贯而出,不由分说地将数十名面如死灰的术士拖至阶下。刀光闪过,血洒天幕。
隔了会儿,里头的人才消气了似的,毫无波澜道:“进。”
青年声如娓娓相击的沉玉,又兼有一股滚雷的低撼。天威甚笃。叫人一听便不由夹紧两股。
义符带上门,“陛下,汇聚万千愿力的永宁寺,今日已竣工。”
燕玓白恹恹半卧于榻上,乌亮长发掩去半张面容,静默得如同一尊沉入深潭的玉像。直至义符将展开的卷轴捧至他眼前,那浓密的睫毛才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义符心下恻然,却早已习惯了这场景。
五年了。
自那少女于护城凭空消失,一切都变了。少年帝王化身修罗,踏着京观与血海归来。他对外坚称皇后重病修养,不肯承认她的离开。又以四年时间犁庭扫穴,肃清北方,旋即不顾满朝反对,征扬州刺史府、凉州城官衙改造为行宫。逢年过节就去住上一月。
如今,整个大晋梵音缭绕,重筑好的上京皇城中更是日夜香烟不绝。
可这一切也换不回换回她一缕踪影。
燕玓白坚信她未死,掘地三尺搜遍四海,她却蒸如朝露,未留一丝痕迹。
义符静候良久,再次低声提醒。
“他等道,此次或能寻得娘娘踪迹。”
燕玓白摸榻前狗头的手微微一t顿,终于抬眼:“备车。”
永宁寺巍峨壮阔,帝架抵达时,寺前乌泱泱站满了僧人。住持见一极高的青年发丝未束,自华辇而下,立即上前相迎。
燕玓白看也未看他,环视这建地气派宏伟的当今第一寺,径直入了那间特为杨柳青修建的大雄宝殿。门一关,平铺直叙:“此法如何施展,需何祭品。”
住持忙自怀中郑重取出两张黄符。
“永宁寺内三千大师,已倾尽心力制成此传愿符。陛下需以倾注最多心血之物为媒介,方能凭此符……寻得娘娘的三魂六魄,重续因缘。”
他一指那关押了上千人的院落,以袖擦擦额角。
住持说是住持,实际更像是个看门狱卒。
永宁寺的来历简单血腥。这位宏图霸业的帝王效仿太祖燕崇,强行征召天下修士一万,禁于永宁寺中研出逆天之法。其中恰有当年为燕崇效力过的尼姑庵、青云观的姑子们。还有从凉州跟来的几个中年道士。
五年过去,寺庙建成,人也被杀地只剩三千。这三千此次若还不能成,便也要化成院墙下的镇庙骨。
燕玓白眸光终于凝于那对黄符之上。取其中一张,有一搭没一搭摩挲朱砂纹路。
“寻魂。”
住持颔首:“诸位卜挂问天百日,都指向此。皇后娘娘之魂不在此间。想寻人,须得先寻魂。”
燕玓白情绪莫辨,却倒不曾发怒。
“最为倾注心血之物……”
他为杨柳青倾注所有心血,满腔真情的,自然只怀中这支没能送出去的金胜。
燕玓白蓦地冷嗤。
“倒是会挑。若此物祭出去,依旧唤不回她……”
他语中杀意,让宝殿内飘荡的香火都为之凝固。
义符深深垂首。住持通身哆嗦了把,不敢接话。
燕玓白背身,捏着符纸定定看了阵。
“……”
燕旳白原本以为,他可以很快找到她。
他设想过许多。把人抓回来,仔细盘问她去了哪,再和她解释当时的误会。
可现实一次又一次重重打上他的脸。
自认无所不能,一切在握的帝王,几乎将人力所能行之处都翻了遍,却居然全无那个小姑娘的踪迹。
恐慌在心中日益增长,缚着他,梏着他。
燕旳白在数次怀疑和确认中甚至渐渐开始猜测。
会不会杨柳青和梁氏回的都是一处?
燕崇既然没有尸骨,消失在燕霄岭,当是去到梁氏口中的家了。
先祖可以,他又何尝不可以?
但若金胜没了,她也没回来,他该怎么办?
可……他太想她了,想到足以压下所有理智。
燕玓白摸向胸襟。定定看着那檀木盒多时,方下定决心。盒盖开启,一支凤鸟金胜静卧其中,正中赤玉在昏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与他指尖因常年摩挲而愈发亮洁的金属交相辉映。
他大力捏着金胜,掌心被刺出汩汩鲜血。燕玓白浑然未觉,将金胜置于符咒之上,一眼不错盯视黄符。
并无变化。
燕玓白脸色一沉,“神棍!”
住持腿一软,“陛下息怒,求陛下容老衲前去一问——”
“滚开!”燕玓白欲夺回金胜,掌心血珠却先一步滴在符纸中飞速晕开。
金红光芒一闪,符纸恍若有了活气,其上朱砂竟开始变得扭曲,同时将金胜吞没。
燕旳白屏息,原本的符文居然变成了金胜凤凰的模样!血迹融在凤凰花纹里,眨眼功夫,两张黄符便都恢复如新。
几乎是同时,燕玓白心口如遭重锤,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贯穿神魂。
并非痛楚,而是一种遥远却无比清晰的……牵引。
难道是真的?燕旳白双手抖动着,低低一唤:“杨柳青?”
可他失望了。
符纸安安静静躺在观音像下的香案上。
青年才欣喜了一瞬的面上,顷刻换作阴鸷杀意。住持情急之下随手一抄,抓了只供在香案上的青铜镇厌镜,“陛下,这,这符纸还需与法器结合使用才有效!寻魂需愿力,陛下不防以此镜做媒介,一窥娘娘神魂在何处,我等再想之后的法子?”
见燕玓白沉沉看来。住持慌忙低脸,硬着头皮诌:“寻皇后娘娘,这世上只陛下这等强大愿力能做到。只是,世界大千,一界一界寻来少不得花功夫。您瞧,这符纸吞食金胜改换咒纹,说明可行!”
“……”
香火一颤,殿中遍布的长明灯噗簌一闪,竟齐齐灭了。
住持瑟瑟发抖,半晌,背上那骇人视线缓缓挪开。
燕玓白推开偏殿门,“若三日之内无结果,你提头来见。”
住持大力喘着气,“是,是…!”
义符侧身,容他趔趄着逃出了门。
“陛下。这些长明灯……”
偏殿门后的绰绰人影冷冷回声:
“她要是在,怕会嫌弃铺张浪费。”
“过两日再说。”
义符退出大殿,近乎无声地合上门。几乎同时,一名小黄门手持河东急报仓促而来。
“义符统领,陛下……”
“搁下。”义符语气平淡,“送至天牢,由奉安批红。”
小黄门惊得手一抖:“那伪帝?!统领,此乃军国大事!”
义符未答,只沉望向紧闭的殿门。其意不言自明。
小黄门不敢再言,躬身退下。义符独立廊下,寺中香火与天边红霞缠在一起。
他一顿,莫名也觉察出些不同的诡妙。
“杨柳青!”伴着燕玓白的急呼,里头蓦地爆出一道光。
“陛下?”义符慌忙推门进去,却见燕玓白将青铜镜拢入怀中,防备般:“无事。今日你不必守着。”
“可——”
“出去!”
燕玓白仿佛要宰人似的,义符安敢违逆,忙不迭跑了。
人不见,燕玓白才做贼似的慢慢将镜子抬起。默念着那三个字,青铜镜中传来一声“叮”响。
镜面忽而变化,燕玓白全神贯注,果然再次看到了窄小床榻里熟睡的女孩儿。
她睡颜一如记忆中模样,窝在花色奇怪难看的被褥中。头发短了许多,一团糟乱地散开。塌另一侧堆着样式古怪的衣物。
像是毛线织造,却紧窄,只容套头使用。还有……两块半圆布料排在一块儿,缝制了两根类似肩带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