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回:“奴不敢——”
燕玓白:“怎么不敢?”
他忽然凑近,一双眼载满将溢的侵略,毫不留情地贴近端坐不动的少女。鼻息喷洒她的耳,流入她的颈。
痒,不适。
燕玓白哼哧哼哧笑,伸手,捏住了杨柳青的下颚。
杨柳青通体一僵。
他叹:“你怕朕?”
她刚要下意识否决,那两指蓦地用力,逼得杨柳青沉默。
燕玓白得意,狠狠揉这小下巴颏,弄一片红晕。嘴中却偏还轻声细语:
“你怎不说不怕?怪哉,你不是最会撒谎么?”
杨柳青静静攥紧了手。
燕玓白有很多折辱人的办法。正如她当时所说,他是个看不得真善美,也看不得假恶丑的纠结体。
她猜,他大约没有信自己的话。
如果那一声“阿姐”值得燕玓白这么在意,价值可见一斑。甚至…有可能与开始所提到的白月光联系。
是一个不能窥探,但她应该去窥探的秘境。
燕玓白见此,脸上笑意陡逝。这逼问间,也已一点点想起来时的零星记忆。
几乎是立刻,他想到了她所许的可笑愿望。
想到了当时在咸宁殿,这个婢女胆大包天,用眼下伤试探他当筹码,又大言不惭说想做他之臣。
想起她睁眼时,静好清澈的眼睛。
手上动作一顿,燕玓白忽然觉着不对劲。
一个心思叵测的人,为何会生了这样一双眼睛?
他的后妃,初入宫时不少都一副天真纯澈的模样。可只需不过三个月,这座囚笼就能激出她们心中的恶。连带面目丑陋狰狞,再不复狗屁的纯善。
玉华殿的月容夫人是唯一维持着温婉至今的妃子。
燕玓白宠她,总想看她何时被迫摘下这张面具。一连两年多却都把持住了。
可仍是有限度的。
宫人的日子比起妃子只差不好,这婢女还待在掖庭半年,凭什么有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架子?
他笑。
他不信。他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蓦地,杨柳青惊。衣襟被强行剥开,少年t恶劣地伸手,伏在她颈畔:
“如此端详,你比先前能入眼了。朕啊,赏你升官。”
“你来服侍朕。朕的后妃无趣,朕瞧着没意思。你,比她们好玩。”
雪突然下得很大。少女茫然无措。怎么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成了这样。
他是觉得她还在说谎,不放心,所以要看着她?
可为什么不杀了她呢。说来…杨柳青心头打鼓。
还是他是想拿她,当新的靶子?
“…”杨柳青苦笑。
大事不好。
朽门嘎吱,代云揣着烤饼回来,笑眯眯打开门。杨柳青怔,本能去看动静。
然,笑着进门的代云还来不及看杨柳青,便盯着那伏在少女怀中的少年腿一软,袖里烤饼噌摔进雪中。青年跪下胡乱告罪求饶。
杨柳青耳边嗡嗡,脑中嗡嗡。什么都听见,却什么都没听清。
她自顾自瞧那饼。
她都还没有吃东西,真是可惜。
*
“那劳什子杨彤史啊,又升官了!这下是陛下身边御侍!听说陛下要她坐上龙辇,还把自己的狐裘给了她!”
“这般恩宠?不对,哪有御侍是这架势的,妃子也不过如此了!”
“可不就是个备用的妃子。白日笔墨伺候,夜里床上伺候。”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你啊,真不知你什么气运!外头现在说你说得可叫一个难听!”
夜里,代云抱来两床新被褥,并几只刚烤热的夹肉饼子。见杨柳青吃得狼吞虎咽,坐下叹气。
“我还以为你同陛下那档子是谣言,没想竟是真的。你说说你。若你真要勾引他,好歹也让他给你封个位份。自古就没有女官这样的。你这番逾矩,朝臣们可得有文章奏了。真不晓得你往后如何是好。”
说来,杨柳青是个老实的孩子。初初代云听着信,确对她有观察之心。不过好歹是宫里混下来的老油条,这丫头眉清目秀,做事仔细认真,同那等舍弃脸面往上爬的不一样。
最最紧要的,她从前黑瘦,当真不好看。也就是近来不干体力活,长了点肉,白了点。可惜肉被伤寒一磨,又没了。
代云倒水递去,摇头:“或许我就不该夸你俊。陛下是最不着调的,自小在宫里浪荡见惯了妃子们的手段,也极懂拿捏。
他刻意把你架火上烤,谁能忤逆?临了了霉头全让你吃,不死也丢半条命。”
代云没问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依照燕玓白往常的样子,先入为主,断定是少帝顽劣,故意捉弄。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回。
杨柳青饿了一天,听他提起下午荒唐的全宫巡游,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灌口水压了压嘴里的干燥,她哑嗓,另起了个话头:
“我忘了问,你在宫里当值多久了?”
代云气住:“你有事没事?这时候不担心自己问我做什么?”
杨柳青把东西咽下去,讪笑:
“觉着你年纪也不大,在宫里却好像待了很久。”代显有十四,小时候就拜他当干爹。这么算,代云在宫里的时间短不了。
她也不过忽然有感,代云或许挺了解燕玓白呢?
宫里的老人不多。
青年脸冷,环手,纵有不满却还是回答了:
“有十几年了,那会陛下才出生不久。公主们大多也未嫁出去。”
他望着黑压压的窗子,大约是想到了往事。话音中带了落寞。
“这些年来并未变化多少。先帝一样暴虐不讲理,我那时可没少受磨砺。好不容易混到闲杂的文德殿当差了,又来你这惹祸精。”
杨柳青不太好意思:“打搅你了。”
“现下说顶屁用?也幸好,你要搬去陛下身边了,我这马上要同以往一样清闲。”
代云嘴里刻薄,却还意味深长道:
“趁你还有几天留文德殿的功夫,有空就多看看书,多读些道理。这里虽多是历代帝王的起居注,但若往深处翻翻,说不定也能瞧见不一样的。”
她大致明白他的好意,郑重点一点头。把剩下的热水喝了,这时终于问到最关心的话题。
杨柳青瞥眼房门,压低声音:
“陛下那些事,是真的吗?”
代云脸上倏地凝滞,猛疾步而来瞪她:
“不知道!”
她被他这冷厉急促的模样吓住,代云两手抓住少女的肩膀,大力一捏,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字: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杨柳青讶异,代云手劲骤松,焦灼一拍额头:
“你是听到了不同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她默然,舔舔唇:“没有人告诉我。”
他拧脸:“你胡说,若无人相告你会拐弯抹角来问我?你想了解他是不错,可他不是常人,越了解死得越惨。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代显进里头干活?”
代云胸膛起伏,记起今日所见,大大吸气。只觉得齿寒:“他们这一家子都是些不能碰的,你啊,你!”
他这形容,杨柳青更确定了。
代云势必知道些密辛。她伸手拉他,拍一拍手背,温热的手轻轻的摇一摇,示意他冷静。
代云眉再皱,杨柳青摇摇头:
“是我看见的。”
她抬手在右眼下比划出一条利落的直线:“这有一道断断续续的疤。我见过两次。还…听见他,喊阿姐。”
代云猝然闭口。
杨柳青歪头:“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代云盯她迷惑的脸,近打更时哀叹。
“这下我可明白陛下为何要如此待你了。我不能说,但你或许能自个儿找。”
*
“陛下,那婢女家中确实只有一对病母残父。她是家中独女,本妄图入宫选秀,落选后才卖身做婢。幼时…据查,并不知到底有没有所谓戏班子。许是有些年代,加上人来人往,探不清。
街坊邻里道她生来寡言木头,并非聪明伶俐之人。也未听过她唱歌。不过很是孝顺,常为富户洗衣劈柴补贴家用。”
燕玓白裹着狐裘,脸上已重新妆点回原样。方从龙辇下来,咸宁殿里热烘烘的地炉便迫人扔开皮料。
渥雪抱着衣裳汇禀,跪下理好换掉的鞋袜。又洗手,理好案上许多奏书。
燕玓白摩挲着指尖,静静听他道毕,烦闷撑脸。
“街坊而已,又非日夜相处。”
渥雪连连称是,“也派人乔装打扮旁敲侧击问过她父母。最后查出杨家不知为何,前段时日曾得到过一比不小的钱,远超卖身银数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