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那时...极高兴。
少女珍惜地抚弄身上锦罗,“虽不及母亲在时的荣光,不过也很好了。”
燕玓白是无所谓的。
既然她喜欢,拿走就是了。
谁想,他哂。
世事多变啊。瞬息血肉成枯骨,一张脸换另一张脸。
像是透过杨柳青看到了那个与自己拥有相同血脉的女子,燕玓白喉头剧烈滚动。
他狠狠捂着身下女孩的唇,力道大得近乎可以将她的骨头碾碎。杨柳青抑制不住地微颤,黑白分明的眸子这时再也无法框住恐惧。
她无暇去冷静地思考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想快些逃离。可却接连遭他制衡无法动弹。
恍惚间,濒死的窒息逼的大脑里炸开一阵阵的白星。这回好像真的要死了...
眼前越发模糊,泪拼了命地落下。她不该哭,也不想哭。却次次都未克制住。只能以泪哀悼即将夭折的生命。
燕玓白恍若在轻笑,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阎王好像朝自己招了手。
他来真的。
眼泪瞬间落得更汹涌,源源不断漫上了指缝。细细的水流从快要从中渗出。
炽热的温度,不是这个惯来木讷沉默的婢女该有的。
眉头一颦。
手指仿佛被沸水烫了把,他凝视那层莹润的泪膜。震颤的瞳孔终寻到可以聚焦的物什。女孩再呜咽,那张在他眼前不断晃动的脸突然间便变回了独属于女婢杨柳青的寡淡。
柳叶眉,不圆不长微微翘的眼。不细腻的肌肤,浑身的衰气。
哪里像阿姐那般妩媚婀娜。
手上力道卸地突兀。
燕玓白转身,随意扯了床褥擦干右手。
他放开她后,杨柳青甚至没有剧烈地咳嗽。她已力竭,气若游丝。胸膛不断起伏着吸纳氧气。良久,才断断续续咳出几口,昭示着人活了。
殿中的宫人静默地恰似一群泥偶。
燕玓白背对着杨柳青,凝视地上糊作一团的狼藉。勾唇。
“起来,煮粥。”
杨柳青赤着腿,尚还爬不起身。燕玓白斜眼,见她犹自颤抖地身体,这时突然好像有了无比的耐心。回首一抱她坐上大腿。脸上笑意盈盈:“朕饿了。”
语间亲昵,竟带着撒娇的意味。
身上的肉触及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硬实。像是分明的骨节。杨柳青强压着胸口的沉闷,盯住双腿,一动不动。
要是不知来龙去脉来看,倒像小姑娘在使脾气。
燕玓白手臂收动,脸上脂粉贴上杨柳青的左颊,蹭地她头皮发麻。
“朕饿了,你这坏丫头怎么这样懒?”
修长的指拨弄下颚,谁来了都以为是情人间的调笑低语。亲昵地过头。
可他们不是情人。
只是君主与奴隶罢了。
何况窒息的垂死感还未从身体里散尽,这是比那一次还要大的力道。
燕玓白真的想她死。
说到底是骨子里的残佞。就好比大象踩死只蚂蚁,根本不值一提。
心脏还未停止剧烈跳动,他的催促就像灌耳魔音。杨柳青绷紧了脸。
“好了。瞧你委屈的。”少年帝王持续端详她片刻,状似无奈刮刮女孩鼻尖,随后笑着退下身上修龙宽袍,搭于杨柳青肩头。
这袍子几乎坠地,稍稍一展就遮掩住了两条腿。他拍一拍她上臀,贴着那只耳朵降低声量:
“朕逗你呢。”
鼻尖那略重的力道还没下去,杨柳青牙根发紧。燕玓白又叹,语气当真宠溺:
“生气了?怪小心眼。朕赏你些做偿,可好?”
熟悉的抽一巴掌给颗甜枣。杨柳青心中的闷火未消。
燕玓白喜欢玩,自己越过界河。
既已身处漩涡,她两扇睫毛勉强抖了抖。
“奴谢陛下恩赏。”这一次,杨柳青没拒绝。
女孩说这话时,就好似憋的气被戳了个小洞,气散,脸色也好转。温顺文静,很是乖。
做主子的,许都会喜欢这样的侍女。
但燕玓白一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与自信满满的少年认定的结果不同,他以为她会继续装着老实本分。没想这次却丝滑地应承下来。
眼风中飘起寒霜,他心叹可惜。
果真女人都是一样的,一旦狐狸尾巴藏不住了。马上便要不好玩了。
嗤了嗤,燕玓白摸上大腿,笑颜明媚:
“想要什么。你表现得好了,朕赐你座宫殿也无不可。”
身上的女孩抬脸看他,竟是欣喜讶异的神色。两道眉轻轻顶起,粉白的唇微张。
因方才的乱,发也松散些许,乏乏垂于两颊。
…倒显得,莫名的娇憨。
燕玓白莫,脸上的弧度凝固。
他并未料到杨柳青会这么看他。
至少,依他对这心机深沉的女人的了解,无论何时,神志清醒的杨柳青都不会露出这幅…小女儿情态。
少年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倏地捏紧女孩后腰。疼得杨柳青脸上的讶异全皱成难受。
她疼,燕玓白突觉好受了。
好听的嗓音淡化了调笑,他语调平直,脸上却还挂笑:
“说啊。”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朕的龙辇要不要?那可是覆了一半金子宝石的,价t值连城…”
诱哄,撺动。
燕玓白一点点细数起他的宝物。呼吸交融,渐渐是对方身上的气息。绕一起,竟也分不出谁是谁。
他经营暧昧的天赋卓绝。
“…红珊瑚,粉珍珠。朕的私库里藏了好多玩意,朕从民间四处搜刮,金山银山啊…随手抓一把,十世朱门高户也比不得。”
他捧起杨柳青适当震惊的脸,长而艳丽的眸子霸道占据她的视线。阴幽,勾人得像是伺机而动的妖邪。
那道悠扬动人的嗓音如珠如玉,半空中流转无数个来回。最后,一滴一滴点上女孩的唇:
“你,想要什么?”
杨柳青抿唇。刹那想避开他。
她垂下眼睑,两手揪住衣角。在燕玓白虎视眈眈越逼越近的面庞下,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
“奴想要…”
燕玓白的手越抓越紧。
女孩拧眉,别过脸小声:
“奴想要的有些多。”
她连头也垂下。
燕玓白顿,扯扯唇,复笑:
“都有什么?说便是了。朕坐拥天下,难道还不能满足你?难不成你怕被人说道?简单,朕替你杀光他们就是。”
杨柳青心里咯噔了声。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他的年纪。
一个十四岁的,还没有发育好的小男孩。
如果是普通孩子,这话只让人觉得异想天开,引人发笑。
可燕玓白说的全是真的。
他拥有一切,金银财宝里养出了童真未消的残忍。
杨柳青刻意再迟疑会,隐隐察觉到他身上的不耐了,这才小声:
“奴想,掖庭的洗衣婢们休几日假,奴想,”
她抬眼,看着燕玓白的漆瞳:“奴想陛下,不要再把奴当做心怀异心的贼人。”
她很快再次低头,不去在意少年做出什么反应。
杨柳青认真道:
“奴这一生从来只想好好活下去。奴希望天下太平,大家都希望天下太平。奴望陛下,赏赐奴这太平。”
“给陛下在宫里当靶子也好,让陛下闲来鞭笞泄怒也好。陛下留奴一条命,奴感激不尽。”
她擦掉眼角的泪。将自己整理地冷静又平稳,方直起脖颈。
殿内鸦雀无声。
多吗?这恳求并不多,于他而言随意地好比今日吃什么。
可惜,依旧那么冠冕堂皇。
燕玓白谛视着面前的人。
眉眼,口鼻。
最后,被吊在眼睫上欲坠不坠的泪珠勾去了瞩目,一闪一闪。
真美。
这一对长翘的眼睫。为她不好看的脸润色不少。
奇怪,她是怎样做到偶尔顺眼,大多数时候让他不顺眼的呢?
燕玓白不解。
曾几何时,他也不解阿姐为何在他面前脱下衣服。睫羽被泪浸个透湿。
“阿姐,你我是姐弟。”
她偏坚持着:“不是!你是皇子,我是外头的。你我不是一条血脉!无妨的,阿弟,我们这样无妨的...”
“我若被父皇嫁到陇西,他们定不会善待我。阿弟,你成全姐姐...”
不同的人,不同的性子,不同的所求。却都同样卑微。
可,他那时未曾如阿姐愿。
殿外,渥雪急急敲门。
“蔺相,陛下身体有恙——”
“我一个入土的老头子都站着,陛下缘何不能起身?陛下!蓟州贼人折旗夺城,大患矣!别州不肯出兵,现下唯有萧元景能听调遣!请陛下下旨,派萧元景前去蓟州剿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