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玓白不语,目光胶着在高墙下。
青青对义符点过头后安分站在一旁,充当隐形人。
不多时,一顶马车在头马引领下驶来。
少年目光陡深。
万众瞩目间,马车停在帝架前三丈,前头李明绍下马行礼。车门终于打开,慢慢伸出一只美丽的手,扶住了车下的侍女。
身旁少年呼吸明显加重,杨柳青莫名紧张。下一秒,那位公主探出了缟白的身子,足还未落,美眸泪已先流:
“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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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妩媚雍容,一双秋水眸含忧带怯,即便一身素未曾梳妆,也一样不可方物。
如传闻中一样,燕悉芳生的极美。
似包揽了几年来的一切艰难,这一声如诉如泣。杨柳青听着无由心颤。
更不必说方才一直期望姐姐到来的燕玓白。
燕玓白眸子闪了闪,在那阔别四年的嗓音与记忆里如出一辙地入耳中时,奇异,又难以形容地茫然轻轻抖了抖唇。
阿姐归来,他当是高兴的。
那些事不都过去了么?
他又笑开,“阿姐。”
少年身披灰麻,长发被冬风吹得凝结散乱。眼中诡异的热光灼灼,不见一丝一毫帝王的风姿。
若非那张更为出彩漂亮的脸,燕悉芳真要以为迎接自己的是街边的乞儿。
她结结实实愣了下,又想起走前那金尊玉贵乖巧懂事的幼弟,不觉愕然。
李明绍低低提醒,“母亲。”
燕悉芳这才缓回神要下车,先前久不见弟弟回应,心中本有些忐忑,不自觉地悄然看向继子李二郎。终于闻得他唤,提起的心绪才稳了些。上前几步,她朝浩浩荡荡跟在燕玓白身后的一群人福福身子。
“辛苦诸位。”
无帝王打头,旁人自不敢回什么。只得朝这位公主拱手。
皇帝不知礼,这位自小受尽苛待的公主却全然不同。臣子没几个见过她,宫人更也是换了一大批。
许多往事,成了故事。
不见几个熟面孔,燕悉芳敛眸,再度看向径直盯着自己的弟弟。
如来时所想过的。他比四年前高了,还是一样瘦。仍那么姿容出众,却...
燕悉芳看着燕玓白中衣上的污渍微微蹙眉。
从前也听过当今少帝疯狂暴戾,旁人讥诮地问起她时,燕悉芳总说不是。
弟弟知书达理,极少动怒,虽冷情了些,也不至于被传得这般夸大。
可惜后来...
看来她不在的这几年,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燕悉芳正想侧面提醒一二,看燕玓白那一副微笑款款的神情,顿觉哑口。
这一下,竟无话了。
她微微低目,目光又顺之定在龟缩人群中的杨柳青身上。
阿弟的事迹做姐姐的总要有些了解。
即便身在西北,也听说了近日少帝心爱一个掖庭小婢,一路抬到咸宁殿做了御侍。为了那小婢甚至将从前的几个夫人都抛在脑后,整日与她胡天胡地。
都道那小婢生的寻常,却十分会蛊惑人心。还与少帝一个年岁,自然更能玩闹到一起去。
身边女使说与她听时,燕悉芳也是不信的。
然今日一见,种种的不信都被事实压了下来。
这婢女确实只是小葱拌豆腐的清秀。阿弟爱明艳美人,她的容色同后妃的秾桃夭李实属大相径庭。
再不动声色打量一遍,这身上灰迹斑驳,发鬓微乱,腿上还有片片污渍...仔细一嗅,隐有血的腥气。
并不体面。
李家来的一干人在后,正斟酌何时上前跪拜。见此情形也一同沉默。李明绍压着眼底的对少帝的讶异,耐着性子等。
可那少年一直神色恍惚,半梦半醒。总不能一直僵持。燕悉芳接到继子的目光,微笑开口:
“阿弟,这位是我的继子,李家二郎李明绍。我在陇西时承蒙他照看,也是他一路护送我入京。二郎,你来见礼。”
李明绍行礼。“陛下。”
燕玓白好像被叫醒了似的,却还盯着燕悉芳:
“朕知道了,朕重赏他。”
李明绍忙拒:“何敢承下赏赐?维护嫡母本就是臣之责。”
燕悉芳说几句软言,李明绍退下了。她好奇对燕玓白道:
“阿弟亲封的第一位御侍,可是那位姑娘?”
“我在来的路上听过些有趣的闲谈。”
天下的八卦传得总比正经事快。尤其这沿路,越靠近上京,关于少帝的宫妃,少帝最近的心头好之类的种种那可真是一个都不缺漏。
一直充当透明人的杨柳青面皮一紧。
燕玓白拧脸的功夫,燕悉芳对一直低头的她招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红指甲点缀在素衣上,女人的嗓音柔若清溪,青青的目光被吸引而去。
有点发怔。
悉芳公主言谈温柔和善,和燕玓白真是两个极端。
不过,这本是一场独属于姐弟重逢的戏码,又扯到她身上了?
见人笑吟吟的,青青立马上前两步要回话,然一直老神在在得燕玓白好像突然清醒了,一脚踏出横来挡住她。自鼻腔里不悦的哧道:
“她叫杨柳青。杨柳的杨柳,青色的青。土得很。阿姐问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你的弟弟。”
...这还能吃醋?
青青有点震惊。
燕玓白难不成?她突然想到个惊悚的可能。
再看姐弟俩,眼神微虚。
燕悉芳见青青走了半路又被截停,面上微凝。倒是也不自在,歉疚地对她笑一笑。燕玓白却已经冲上来,牵住她的袖子:
“阿姐冷了吧?贱奴们怎么招呼的!朕的龙辇呢?罢了,阿姐上车,你我同乘入宫!”
燕悉芳惊:“这怎么行!哪有这样的规矩!”
然燕玓白立即道:“朕是皇帝,阿姐莫怕,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言毕便捧住燕悉芳泛凉的t双手,任性的拉着人上了车。
燕悉芳还想说什么,少年撒娇似的摇她胳膊。
“阿姐为我唱一首歌吧。”
她眉一折,无奈笑笑。回握他手心,一如从前那般:
“好。”
后头的人不约而同松口气,看着马夫胆战心惊地驱车入宫门。
李明绍一干在后不知所措,幸得后来渥雪赶到,安排李明绍暂住驿站。青青蓦然间就被抛在脑后,一瘸一拐入了宫门。
刚进去没几步,渥雪拦她:“今儿你别来侍奉了,正是冬至,陛下与公主用团圆饭。拿我的腰牌去御药房,抓些好药治治伤。”
青青没接递到眼底下的腰牌。
渥雪冷哼:“要不要?我可没功夫陪你在这耗啊。”
她默:“多谢大人。”
隔一刻,出去寻人未果的萧元景归来。半路见李家车马,登时心知悉芳公主到了地。
想来少帝也无事。
李家住在皇家驿站不难打听,在门口观望一圈,萧元景回了自己在上京租住的宅院。
陈冕闻声而来,“那李二果真留京了?”
“嗯。”萧元景颔首:“许因公主之故,少帝待他隆重。”
“这李二冒险护送公主回京,真不怕陇西出事?”陈冕狡黠一笑。又想起一桩事:“主公,奉安公子有事托我转告。”
萧元景卸了冬裘:“你说。”
青年面色意味深长:“他道,在家乡时曾有个姑娘缠着他要做夫妻。他回绝了,那姑娘却不死心。可能还跟着他来到了上京。”
萧元景停了动作,面有微妙:
“那女子什么模样?可识字?”
“生的还算清丽,爱穿一身鹅黄。字是一个也不认得,就是个村姑罢了。”
“若我遇到了,会派人送她回蓟州。”萧元景进门,先用了饭。与陈冕交谈了些今日发生的事。
陈冕品后,啧啧笑了。
“这下好,一个公主,一个皇子。竟都齐活了。只是不知,这奉安公子何时抓着玉佩去认亲?嘶,可惜小皇帝定是不想要兄弟的。”
萧元景放了碗筷,灯下翻阅书册,“想个法子安插进宫,隔两年稳当了再亮身份。先帝子女众多,漏缺几个也寻常。”
咸宁殿难得没有歌舞升平,青青拿着药回到住所时,发现探月探花都不在。
偌大的院子清冷得过分。
再仔细清洗一遍伤口,抹了药。外头有人来送餐食。掀开盖子一瞧,是一碗浮着油光的汤饼。
“怎么突然赏这个?”
内侍答:“回御侍,陛下怜惜公主丧夫丧子,特命膳房赶制这羊肉饼子补身体。见公主喜欢,一高兴便赏了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