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青青给了他几块铜钱,把碗捧出来,凑近闻了闻。
羊肉的膻香。
她笑了笑,满足地动了筷子。探月探花回来时很晚,笑得很高兴。
青青睡梦中睁开眼,眨了眨,又躺了下去。
翌日,燕玓白没有传召。探花探月却正常上班。
而后几天,都没有传召。仿佛一夜之间,就把叫做杨柳青的婢女给忘了。
宫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道公主归来,陛下整日相伴,姓杨的御侍又被厌弃。
如今得宠的是长公主喜爱的探花探月。
也不知道记没记着她攻击他老二反掐脖子的仇。
“...”也好,能养养伤。她也不能到处乱走忙活,不然渥雪大发慈悲送的药就废了。
说到这个,青青忽地明白了什么。
渥雪是不是预料到她会是这么个后续所以才让她拿药去的?
这倒让她更加奇怪燕玓白和燕悉芳这对姐弟的关系了。
按照燕玓白说的,他天生有基因缺陷,无法人道。没有真正撕碎血缘禁忌的情况下,他对亲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那天见到的,燕玓白对待姐姐貌似有一种诡异的占有欲。
爱情?
仅凭这个无法断定。
青青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思考地累了,慢慢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
眼前莫名浮现那双鲜红的指甲。
服丧戴孝之时也不用卸甲么?
不管怎样,很美。
“阿姐的指甲掉了色,我来染。”
咸宁殿内,燕玓白小心捧着燕悉芳的手指,一圈一圈裹上麻布。
这几日相处,燕悉芳大致摸清了弟弟如今的性子。有时安好,有时古怪。
“阿弟,你比从前活泼。”也任性残暴。
燕玓白头也不抬,笑着添朱砂:“阿姐不是常念叨着让我多笑?现下定很欢喜吧?我杀人时都带笑,和蔼地很。”
燕悉芳面色微僵:“还是,少杀生为妙。”
少年裹布的手悬滞一息,状似天真抬脸:
“阿姐不喜欢见血?”
燕悉芳摇头,勉为其难扯出一笑:“阿弟杀人定有理由。只是我如今服丧...”
似是记起陇西的那些不愉,美人眉宇哀戚。燕玓白立时敛了笑,恳切地道歉:“是我的错!阿姐莫要想着那老东西了。”
他侧首伏上她膝头,“阿姐送来那么多信,件件嘱咐我注意身子。我很开心,一见那信,就觉得回到了小时候。”
那些信,他可是藏得好好的,谁也不许看。
“阿姐,”燕玓白胸膛舒服地长纾:“发现你不生我的气,我恨不能立即跑去陇西找你。”
他突然提及她不愿回忆的往事,燕悉芳身子骤冷,当年的羞耻涌上头,慌忙要阻拦:“我并非,并非生气。我如何能生气?阿弟,你折煞我了。我,”
“弟弟明白。”燕玓白轻叹,截断她急迫的话语,反十分羞愧,捂着脸道:“未能给阿姐子嗣,是我无能。阿姐含恨出嫁,亦是我无能。让阿姐年纪轻轻当了寡妇,还是我无能。”
“我无能,我对不住阿姐啊!”
他说着,竟呜呜哭了一场。胡乱抹了泪,才对着满面惊惶的燕悉芳红着眼,道:
“从今以后阿姐就在宫中好好生活,莫要再记挂旧人旧事。”
燕玓白摸她僵硬的手,重新挂上笑:“阿姐要什么,弟弟给什么。如今我是天子,谁也制衡不得我了。”
“往事尽散,阿姐千万不可再介怀。”
少年将当初的那一切罪责都理所当然地揽到了自己头上。
如斯淡然,半点不以为耻。
燕悉芳陷入沉默。
好些时候,“好,”她抚弄少年脸颊:
“阿姐早都忘了。”
燕玓白满意,猫一样任姐姐顺毛。享受双手的温软。片时,燕悉芳问:
“你呢?何时要个子嗣?”
他眼陡沉,“阿姐为何突然问这个?我无能,阿姐是知晓的。”
她手指抖一抖,随即更轻柔地梳理他绵密的发:“既是病,治就是了。何况你当时年幼,”她难以启齿一瞬,才道:“…其实并不怪你。”
“越早生个皇子,于你越有利。”
膝上的重量骤失,燕玓白起了身。燕悉芳楞:“阿弟?”
燕玓白平静坐在她对侧。燕悉芳颦眉,忙道:
“我担心你。毕竟你只有我这一个无用的姐姐,没有兄弟。那些世家虎视眈眈,这几年我见了许多。”
“原来如此!”少年笑靥如花,激动不已:“阿姐苦心我懂。阿姐说什么我定会去做!渥雪,渥雪!安排个妃嫔,朕要临幸!”
外头渥雪急忙应声,燕悉芳被他的捉摸不定弄得心里七上八下。
“也不急这一时。”
燕玓白又叫:“不临幸了!”
燕悉芳:“…那杨御侍,阿弟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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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杨柳青?
燕玓白挂笑的脸霎时凝滞。
他想了想,若是阿姐不提,倒真忘了那个丑丫头。
腿一并,那地方无端有点疼。
少年脸色突然发臭,燕悉芳不解。“阿弟为何这副神情?我听闻你极喜欢她。”
“喜欢?哪个混账胡言乱语?!”
燕玓白心里突然蹿了股无明火,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是不是谁在阿姐耳边吹了风?”
玩这不入流的伎俩。
少年薄唇一扯,笑得凉薄。
“是不是杨柳青?”
一定是她。
这心机深沉的女人,连他这个皇帝都敢踢,还掐他的脖,除了她谁能吹这风?
脑子里头的雾赫然散了似的。燕玓白当着燕悉芳的面便开始阴测测地来回踱步,一面走一面怒火翻涌。
该死,该死!
他记起来了,要不是杨柳青诓他去找阿姐,他那时候一定就把她宰t了,怎么还能容忍她好端端的活这么久!
少年脸上的神情百转千回,一会黑一会红,时不时咬牙切齿,一双漂亮的眼不住震颤,两手攥地紧紧的,恨恨踏在地上,狠戾地像要踩碎什么。
燕悉芳第一回见到弟弟这传闻中的模样,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她黛眉频频簇动,犹豫是否要喊醒他,又注视他漫无目的地乱走片刻。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燕悉芳颤了颤眼睫,陡觉身上好冷。
先帝承德。
曾经无比宠爱她,又把她打入地狱的“父皇”。
他也是这样,常挂着不明所以的笑,激动时四处走动。
也是咸宁殿,也是这张榻前。
燕悉芳喉头猛地发紧,希望是自己看错了。然燕玓白转脸,她心一跳,那唇角眉梢斜勾的弧度分明与那人一模一样,燕悉芳立即抓紧了床沿,大力之下逼得裹甲的麻布坠落,朱砂噼啪滴上玄砖。
燕悉芳惶然低头,眼前晃了晃。
滴落的…分明是鲜血。
是在扒开她的衣衫确认她非亲女后,浸润了满宫室的血。
血里有她的生父,有照看她的女使。有保护她的老媪,有无数无辜的性命。
美人倏然垂下臻首。
燕玓白浑然不觉,自顾自在脑子里给杨柳青断了罪。
在燕悉芳沉静时,少年突然一拍手,信誓旦旦:
“朕这就叫人卸了她的官!”
燕悉芳回神,忙拦住他:
“阿弟不喜欢也无妨,这不碍杨御侍的事。是我先入为主自以为是,你莫要因我牵连无辜!”
“什么无辜?她算哪门子无辜!”燕玓白下意识驳回,越说越上火,腰一叉,对着燕悉芳就道:
“阿姐自小良善就以为天下人都良善,阿姐太心慈天真!这后宫里的女人成日你恨她她恨你,虽蠢出天去,却哪个都不是好玩意儿!”
至于杨柳青,燕玓白嗤之以鼻:“她是这里头最坏最讨人厌的!朕就是故意不封她做妃子,朕吊着她,叫她看得见摸不着!”
“......”短暂的安静后,燕悉芳微微一笑,放缓了声量:
“阿弟便这样讨厌她?”
燕玓白默,忽地不屑道:
“朕讨厌的人多得去了。”
“...原来如此。”
燕悉芳未在就此事多嘴,正好夜深,也到了歇息的时候。
燕玓白依依不舍,不想回自己的咸宁殿。渥雪来请了四五趟,燕悉芳更好言相劝,才把燕玓白这尊大佛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