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浩浩荡荡的宫人离开,燕悉芳脸上温软顷刻淡了下来。换上浓重的疲乏。
自陇西带来的贴身女使伺候她洗漱完毕,又好生捏了一会子酸疼的腿。将窗子都下了熄了灯,才与燕悉芳说了几句话。
美人枕着一头乌发,愁绪万千:
“我是想为绍郎在京中求个一官半职,可还未到时候,不好名正言顺。那萧元景在宫外虎视眈眈,又把妹妹送了进来,宫里怕也安插了眼线,此事难办。”
女使眼珠转动:“那温氏女一样在宫中。听闻夫人回宫那日她称病未来,怕还对二公子有所眷恋。可以一用。二公子与大公子明争暗斗,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若夫人不能在这关头把控好,当真枉费二公子对您的好了。”
燕悉芳背过身去。
女使又软语相哄:“奴一时口快,您别气。只是二公子待您好,不惜为您弃家主于不顾,这样的痴心世上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她叹:“天下总要易主的。安插在蓟州的棋子已经浮出水面,萧元景那寒门之子虽有勇有谋,却到底不是大族中斗出来的胜者,缺些斤两。届时您以公主之名匡扶新帝,二公子便是镇国公,待您再诞下子嗣...一切便都是您的啊。”
见美人不应允,女使起身,最后道一句:
“若实在姐弟情深,大不了留少帝一命。”
女使走了。
闭目假寐的燕悉芳慢慢睁开眼,一手轻轻摸上小腹。
没几下,她失望收手。
平坦如也。
她的孩子,确确实实没有了。
“绍郎啊绍郎...”
*
燕玓白回宫后把这几日接触过姐姐的宫人全叫来审了一遍。
“谁在阿姐面前诽谤朕喜爱杨柳青的?谁!”
一群人瑟瑟发抖,连连说没有。
燕玓白自然不信,拔剑要挨个捅个对穿。惧怕不已的小宫婢便哆哆嗦嗦指认,是探花探月进过公主的寝室。
探花探月吓得涕泪横流,连连否认求饶。却抵不过少帝冷冷的一句:
“多嘴,杀。”
咸宁殿后门无声无息拖走了两具尸体。
渥雪立在一旁胆寒。死去的两个姑娘和他一起共事三年余,少帝必然对她们比寻常宫人多些喜爱。
她们只是想在公主面前露脸讨个好而已...此时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猝然清醒。
即便在姐姐面前孩子气,暴君仍是暴君。
俩室友没回来。青青夜里醒了一回,却发现还是静悄悄的。
想起今天躲着人来偷看她的代云说的那些闲言碎语,青青窝被子里蹭了蹭下巴。
外头传什么她被厌弃,不少宫婢牟足了劲想上位,也在宫中到处偶遇,把自己饿得瘦瘦的,黑黑的。
探花探月马上要被陛下收编重新获宠,陛下到底只是图新鲜...
这两则消息,实在很冲突啊。
她揉揉发痒的伤口,又要继续睡。门咚咚咚地急促响起。
“探月探花?”
青青问一句,那敲门声停滞一秒,继续捶打。
她有点奇怪,不过还是道:“我伤口不便,难下床。备用的钥匙放在门口砖底,你们忘了?”
响声停滞,良久没动静。青青不想耽搁睡觉时间,头一歪,舒服地陷入梦乡。
蓦地,身边传来一股子冷气。窜鼻尖里,一吸就让大脑清醒。
她捂住鼻子,迷糊的想:恐怕是窗子没关好。
但是这种时候,只要房子不塌,她是不会起床的。
没几秒,又久违地做了个有实质的梦。
但这回没记住发生了什么,就记得燕玓白突然出现,阴沉着脸要伸手抓她。
青青腰一摆,躲过了。还顺便抬脚要来个撩阴腿,被一块挂着冰的树杈子挂住脚,翘上头下不来。
女孩不舒服地动了动,因为右腿的伤,这几天睡觉她都不穿裤子,只有个大裤衩。
虽然自己改造折叠过后贴身了点,但还是不那么舒服。
奋力动动,挂住自己的树枝倒是断了。然下一刻,鬼魅一样的嗓音哼笑:
“杨柳青,你在这睡挺高兴啊。”
青青眼猛地一睁,浑身的睡意全跑得干净。美丽的脸颊就在眼前十寸距离,眼往下一瞟,被子被掀开了。两条腿光溜溜敞外头。
刚才那树枝,是他横在自己腿上的手。
“陛下?”她眼瞪圆了,急忙抓被子盖腿。满脸写着怎么回事。
女孩惊恐的表情让一直冷眼的燕玓白心里的无名火微微减少。
“哼。”但燕玓白很快想起来的目的。
他是来秋后算账的。
“还知道怕啊?难得,难得。呵,几日不见你倒惬意地长了肉。杨柳青,你是不是很得意?”
少年一捏手里那腿,又推翻了先前的定论,这可比以往的丰盈了一圈。
连脸都饱满了,张圆嘴时面颊的肉软糯富余弹性,不再干巴如柴。
他立时心里又起火。
都说心宽才能体胖,好啊,“你把朕的皇宫当自己家呢!”
哪敢?青青懵了,没搞懂他来哪一出。
不过她一直就看不懂这疯子,察觉到燕玓白不像有恶意的感觉,青青要张口,燕玓白又一下堵住:
“别玩那套虚头巴脑的。朕不想听。”
她只好憋回去,“陛下不高兴?”
没有任何嗔怪的意思,也不是撒娇,更不沾一丝暧昧。
女孩窝在满头黑发里,安静地看他。
燕玓白一顿,寻思这女人真会察言观色。但这孤男寡女,深更半夜,最能干柴烈火的时候,这女人怎么这么耐得住?
他刚登基那年最喜欢夜间突袭。妃子们熬不过三个月就原形毕露,借机提出各种要求。
燕玓白冷笑。
“朕不高兴,不高兴你投机取巧,你的同党朕已杀了。杨柳青,上回你打朕的事还没完呢!”
“同党?”
青青迟疑,却不咋害怕他找茬。只是奇怪,这都什么和什么?
燕玓白阴郁咧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阴谋论里,自说自话:
“探花探月,朕杀了。没人伺候朕,在新选的宫人进来之前,你继续侍奉朕。”
无视她因听到两个姑娘死讯时出颤动的眼神,他冷哼:
“阿姐喜欢你,总在朕跟前提你。所以朕才破例。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把自己看多重。”
都是因为阿姐。
少年一派笃定。
即使…燕悉芳压根没说过。
-------------t----------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侍候陛下的探花探月死了,尸体是倒夜香的代显在后门发现的。
据说身首分离,死状惨不忍睹。
宫中一时人心惶惶。
那可是在公主面前露过脸的,谁杀的她们?
一干人私下猜了一圈,竟都不敢说出谁是凶手。虽不说,却又不约而同都明白是谁。
一夕之间,侍候公主似乎也不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好差事。
宫中又开始选新内侍婢女,玄武门外排了长长两队。
而宫内,合居房一夜间变成了一个人的院子。
燕玓白那天是踹门走的。由于动静过于大,左邻右舍都听见了声。
于是这院子也一直没人再踏足。
代云骂她不争气:“不是我说,陛下待你很是不错。这还降尊纡贵亲自来找你,为何气冲冲走了?”
他攘她:“到底怎么回事。”
青青坐在门槛上发呆。
怎么回事?
大概是兔死狐悲,一瞬间很迷茫。
本身对于燕悉芳的回归,她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适。
但悉芳公主看着是个很知分寸懂礼教的人,探花探月得她青睐了,却换来这样一个凄惨的结果。
她困惑自己的判断。
燕玓白对姐姐那么珍惜保护,那为什么不爱屋及乌,对她身边的人也多点善心呢?
探花探月甚至跟了他足三年。三年,都养不出一点怜悯吗?
她想过借悉芳公主制衡燕玓白。
但这时看,靠近她的后果大概率是死去的探花探月。
...那时,那只手在她腿上胡乱点弄,燕玓白咕咕哝哝说了些话,她听不进去。
少年终于觉着不对,凑近一撇嘴:“朕在这你也敢走神?杨柳青,朕发现朕就是太惯着你了。”没厘头的,话尾卷了点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傲娇。
青青无暇去品味他今日这番行动,这些话语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她脑子一轴,平平直视他,眼中水色泠泠:
“陛下何其残忍。”
燕玓白捏肉的手蓦然停滞,忽地,竟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