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悉芳放心:“好。”
密道。
燕玓白很轻,但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渥雪背到最后一段路差不多耗光了力气,青青不由分说接力,将人挪到自己背上。
虽然也走得艰难,但好歹还能缓慢地向前进。
洞口就在眼前,她回头看眼燕玓白。见他还是闭着眼,脸上沾着灰尘,不由抿抿唇。她一步步挪动,刚为看到微光而欣喜要伸手爬上去。上头便响起一声嗤笑:
“三个都在这呢。”
她潜意识一抬头,眼前倏然闪过银光。脑门随即剧痛。
世界忽地黑了。
晕过去前,她咬着最后一口气,没忘紧紧抓住燕玓白的胳膊。
渥雪在后刚要叫,惊见奉安蹲下,对他露出一张笑盈盈的脸。
-
上京的暴乱开始的轰轰烈烈,结束地草草。
萧元景突然出城,城里的守卫莫名其妙换成了李家的,新君晋明帝也成功即位。
一切都发生在同一天。
废帝被百姓赐号为尨,意为多毛丧家犬。就这样,属于尨废帝短短十五年的人生悻悻落下帷幕。
大厦已倾,皇城换了新的主人。
青青在地牢里醒来时以为自己做了个生死时速的梦。直到老鼠唧唧啾啾地来咬她衣服,她一下清醒了。
燕玓白吸/毒过量-燕玓白被造反-救燕玓白被抓到。
是这么个流程。
她把脸埋进大腿。
失败了。
福安早就埋伏在她身边。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每一处都在提醒她。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被这绝妙的计划套的死死的。是这群人玩耍的一环。
青青靠在发霉的墙上望天,说不上想不想哭,只是难受。
难受地要命。
燕玓白当时为什么不肯和自己走的原因,她大约也明白了。
根本就走不了啊。
他的姐姐,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埋伏好了捕捉他的套索。连所谓的密道也早早被人堪破,等他们一番徒劳后自投罗网。
“那小皇帝啊!我说死了!”
“我也说死了!萧元景杀的!”
死囚信口开河,你一言我一语。
这儿什么人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杀人放火的,偷盗米面的。
不管是见血还是嘴馋,通通都是死囚。
猪狗一样的人,同畜生其实一直都没有分别。
青青恍若未闻,安静地等待属于自己的审判。
她不太能吃下东西。听那些死囚七嘴八舌说话,这个说想吃肉,那个说想回家。零零总总的都是愿望。
有人把湿稻草攒成一团丢她,“那丫头,怎么一直不说话?”
青青恍若未闻,任由稻草砸头上。
就这么等着,她在牢里待了好几天。
狱卒照常来送饭,见她碗里还是一动不动,骂她不识好歹。
“马上就要来个新的,你不吃,她吃!”
青青不说话。
不出意外,她还需要继续熬。这些馊饭她没胃口,饿几天也不会死。
然而,没多久属于她的安谧就被隔壁新来的姑娘打破了。
刚进来的薛莺儿到处张望,看见躺草上的女孩后足足呆了好几息。甫进门,薛莺儿惊喜地抓住栏杆唤她:“杨姑娘?你是不是杨姑娘?”
青青愣了下,抬起苍白的脸看过去,甫一见,瞳孔猛缩——“你?”
薛莺儿把眼角的泪擦掉,认真地指自己的衣服:“是我,我是之前被你帮过的薛莺儿!我那时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裳!”
她懵懂,大脑运转片刻,忽然想起来了。
“你,你是找未婚夫?奉安?”
薛莺儿脸上惊喜的笑登时没了。她低下头逃避女孩的目光:“没有未婚夫,假的。我,我骗你的。”
青青默,点点头。不曾问薛莺儿为何在这。
薛莺儿却似乎很想挑起一些话题。可见她兴致缺缺,别的囚犯又虎视眈眈,她只好住口。
发晚上的饭时,青青还是没吃。薛莺儿意外地也不肯。狱卒莫名有点忌惮她,愤愤骂了几句,端来了一只烧鸡。
这下可把大伙都吓一跳,馋坏了。
青青被他们吵得睁开眼,就见薛莺儿抓着半个烧鸡看着自己。她蹙眉,薛莺儿真挚道:
“杨姑娘,你吃不吃?我瞧你脸色可差,你尝尝?看门的不会说你的。”
青青倒讶异了:“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薛莺儿低脸:“嗯,得罪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
她语气低落,青青只好不谈。谢绝了她的烧鸡,青青抱腿,继续漫无目的的神游。
事情的转折在薛莺儿被关进来的第二天。
一大清早人还没醒,狱卒满脸是笑地来领人,客气地请薛莺儿出去。薛莺儿狠狠踩了他一脚,依依不舍地看眼青青,耷拉着脸离开了地牢。
来去就像一场玩闹。
旁的死囚气得够呛:“什么玩意儿,闹呢!”
青青默默看着,目光落到薛莺儿睡了一夜的稻草上。
比她的干净点。
“……”她突然觉得,把薛莺儿关进来的人应当不一般。
傍晚,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狱卒领走了杨柳青。
门被打开时青青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狱卒盯着她:“杨御侍,陛下等你多时。”
青青稀里糊涂。
她居然还能被称一句御侍。
这个陛下,是新帝吧?思及这个,青青不免又唏嘘。萧元景居然败了。
气运这东西,真是缥缈难琢磨。
事实也证明她猜的没错。至于新帝具体是谁,怀揣着疑问,见到人时竟然不太惊讶。
玄红色常服的少年客气又疏离,品着新煮的茶对她笑笑:
“几日未见,青娘消瘦不少。”
青青站在曾经属于燕玓白的内殿,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您就是晋明帝,燕奉安。”
彼时,青青还没把这个奉安和薛莺儿口中的负心汉奉安联系在一块儿。满脑子都是这人埋伏得可真深。
奉安莞尔,只字不提让青青落座,悠闲自得地让她站那,自顾自吹他的茶沫:
“青娘很聪明。”
她苦笑:“不及陛下百中之一。”
“何必这样说?”奉安熟稔地递茶给她:“听说死囚的牢房十分难捱。青娘倒处变不惊。”
那是因为麻木了。
青青蓦然重新审视起这个言语讥嘲的少年,牵强地笑了下。
索性奉安没打算真和她叙旧。添完了新茶,他睨她:“我无意间拿错了东西,青娘看看,是不是你的?”
青青不解,生面孔的宫婢递来一方木盒,分量不轻。她瞬时有了印象。
是燕玓白书案下掏出来的。
“看来不是,是先帝的。”奉安似笑非笑:“我倒有些遗憾。不是传国玉玺,白让青娘跑了这么一遭。”
青青心闷,到底没适应奉安如今的高位者姿态。
梗着脖子,她没回话。
奉安面上不怪罪,差人把木盒拿下去。随意说了会话,终于,青青的眼神憋不住了。
奉安从善如流:“青娘是想问先帝如何了,是吗?”
青青攥拳。
哪知奉安一叹:“可惜,这轮不着我来管辖。你私自带领废帝出逃,按罪当诛。公主垂怜,这才免了你的死罪。”
“若实在想了解,不如去问一问她。”
“我还有事在身,不留旧友了。”
被轰出了咸宁殿。青青心情沉重地抬头望了眼高高的宫门,不甘心地离开。
她没那么笨,会以为燕悉芳当真好心,能让她安安生生活着出来。
经过这一系列事件,她一个人都不敢信。只能说:全员恶人。
奉安多半是反话。
看他态度燕玓白必然还活着。出来之前她答应了帮奉安找到传国玉玺。就像渥雪说的那样,为了彰显仁德。
真要去求燕悉芳吗?
青青打心底觉得这事儿没有什么可能性。
燕悉芳不喜欢她,青青百分百确定。
…罢了。
眼下的自己,浑身散发着地牢里湿腻的臭味,人人避之不及。
走前没忘留意,她从前的小矮房已经被拆了,住哪都还没眉目。
还有,渥雪呢?
青青走路上没忍住问了一个宫人。女孩诧异地看着她,飞也似地跑远。
青青:……
她还是没放弃,执着地还想再问个人。不出意外,这个也躲t着她。
这就怪了。现在的她不是御侍,但也好像不算寻常老百姓。
大伙不刁难她,但也不想和她沾上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