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得太过认真,所以微垂着头。
偏生盖头遮着她紧张的表情,从外头看,倒更像待嫁女子在等待郎君掀盖头时,垂眉敛目的羞怯。
魏璋眸色深了深,从善如流两指捏住了盖头边缘。
红色一角被掀开。
薛兰漪骤然见了光,惶恐地抬头,正对上魏璋如暗夜般的眸。
太近的距离,魏璋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滚烫的。
薛兰漪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
只把妾书紧张护在怀里,湿漉漉的双瞳防备盯着他,嘴唇不自觉微张着。
饱满的唇上涂着正红色唇脂,仿佛红樱,轻轻一咬便能沁出汁液来一般。
那样的艳丽,摄人心魄。
在这那一刻,魏璋终于明白了为何女子嫁人一定要穿红衣。
红妆配美人,宛如陈酿,三分浓烈,七分余韵绵长。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可能此生都忘不掉掀开盖头的这一瞬了。
他视线一瞬不瞬锁着喜帕下美人,锁着那两片早已属于他的红唇。
红唇如樱,那样艳丽饱满,他却从未见过它涂抹正红的模样。
他心里百感交集,俯身去含她的唇。
“你、你干什么?”
薛兰漪立刻避开了。
此时,迎亲队伍就在崇安堂外,而喜婆也在寝房外五十步而已。
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他到底在做什么?
魏璋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此番他让她来寝房,确有些正事要交代她。
可方才她一身嫁衣推门走向他时,魏璋意识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譬如,让她认清楚一件事……
“回过头来。”
魏璋微凉的唇还在她颊边,那张冷峻的脸没有丝毫远离的意思。
两个人在一发之隔的距离,呼吸交织。
薛兰漪一双眼只慌张地紧盯窗外,“魏、魏璋,萧王爷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你也不想和亲之事功亏一篑吧?萧王爷他……”
“回头!”魏璋截断了她的话,这一次声音略厉。
今日良辰美景,他不想再把她弄哭,所以不曾步步紧逼。
可她,还未离开他半步,就满口拿旁的男人来压他。
她果真满心期待,要嫁出去。
哪怕是远赴他国,她也在所不惜吗?
魏璋冰封般的眸中生出裂纹,冰川之下,是噬人的深渊。
薛兰漪方意识到自己冲动口不择言了。
他连圣上都不惧,又怎会惧什么萧王爷?
这是国公府,是他的领地。
凶兽,不容旁人侵犯他的领地。
昏黄烛光中,她看到他眼里极复杂的情绪。
是愤怒,嫉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感。
那种失落感渐渐沉入眼底深处,而极强的攻击性却渐次浮出水面,越来越显化。
高大的身姿倾轧过来,暗影笼罩着她,仿佛能将人吞吃殆尽。
薛兰漪身体后倾,隐约嗅到了他呼吸间清冽的气息。
“你……你饮酒了?”
他素日里,是从来不沾染任何扰人心智之物的。
而且即便是怒,也不会轻易露出獠牙。
今日,他的情绪未免太过外放了。
“少、少饮酒。”薛兰漪呼吸起伏着,气息喷洒在他胸口处。
魏璋俯向她的身形微顿。
细且柔的话音穿透胸腔,让他生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似乎有很久、很久不曾听闻她过问他的事了。
薛兰漪当然没心思关心他,她只想赶紧逃离。
见他些许松动,她赶紧起身,“我去吩咐青阳熬醒酒汤!”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腕子。
薛兰漪跌坐回了他身边,倒吸了口凉气。
习武之人力道大且干脆,平日里他牵她的手就会下意识用力,硌得生疼。
从前薛兰漪疼了也不敢说,而今要走了,她也不必忍了,“疼!”
魏璋虎口些僵,缓缓松开了她,脸上的怒色也收敛了许多,变得尽量平和。
他今日很不一样,从薛兰漪进门时,就能感觉到他在努力收敛锋芒。
平静之下,不知他又在酝酿怎样的风暴。
她防备愈重。
魏璋则侧过身,执起身后案桌上酒壶,倒了盏酒。
桌上放着两只金盏,一只残留些许酒渍,应该是他用过的。
另一只雕着凤纹,金光熠熠。
他将金盏,递给了她。
为什么要喝酒?
薛兰漪不明所以,而且她不胜酒力,张了张嘴想要拒绝。
可是,她刚刚已经忤逆过他一次了。
她不知道他有几分耐心一直忍耐她。
总归来说,饮酒也比与他交吻要好得多。
薛兰漪颤抖着指尖,接过酒来,掩袖轻抿了一口。
而后恭敬地双手举盏,呈到他眼前,“民女不胜酒力,浅酌半盏聊表心意,愿国公爷今日晋秩之礼一切顺利,往后扶摇直上入青云。”
薛兰漪这话是祝祷,也是提醒他该进宫了,该走他的青云路了。
而不是在这幽暗无光的寝房里,与她做一些不知所谓的事。
然她一袭嫁衣举金盏,与魏璋同饮一壶,这幅画面别有意味。
魏璋没听到她说什么,只瞧见那艳烈红唇微启时,唇珠上一滴剔透的酒水随之晃动。
不停地在晃动,仿佛在提醒他未完之事。
魏璋再度握住她的手腕,猛地往身边一带。
薛兰漪猝不及防身体前倾,搭在凤冠上的盖头一角也随之垂落。
就在快要盖住她视线的一瞬间,一张冷峻的脸闯入了喜帕之下。
喜帕徐徐落下,将两人困在更狭小的空间里。
而他终究吻住了她唇上那滴水珠。
酒是冷冽的,唇却是软绵的。
胭脂香漫入魏璋口中,他喉头滚了滚,含住了她的下唇瓣。
薛兰漪被一片湿热轻覆、包裹,忙抵住他的肩膀。
“魏璋!魏璋!你、你清醒点,清醒点!”
大庸百官在外恭贺。
西齐群臣在外等候。
他们在干什么?
临别之际,还要不依不舍地苟且吗?
他虽是不是什么好人,可最注重官声和规矩的,今日在浑闹什么?
她看他当真是喝醉了!
她不停地推搡他,不停撇头避开他的吻。
“魏璋,我知道萧丞公然要人,你心有不忿,可你不也因此名利双收了吗?”
“一个妾室换你万民拥戴,青云直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再者那日在雨中,你该罚的也罚了,该泄愤的也泄了!你还要我怎样……唔!”
薛兰漪激烈的拒绝,在他怀里如以卵击石。
他没有放开她,反而开口说话时,被他轻易探入了口腔。
她的口中瞬间充斥着他的气息。
她讨厌这种气息。
她只想干干净净的离开!
一时愤懑,她咬破了他的舌,“魏璋你到底要干什么?!”
能不能……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她受够了他这种无声、永无止境的凌迟。
受够了在他身边摸不透的高压。
她受不了了!
她极少地扬声。
话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
魏璋尝到一丝腥甜,吻停滞了。
他退回自己的领地,直起腰肢。
那方喜帕也从两人头顶上滑落。
两人重见天光,看清彼此的容颜。
他看着那张红妆昳丽的脸,一字一句给了她准话:“我要你。”
“……”
薛兰漪登时脸颊苍白,不可思议地瞳孔放大。
他在胡说什么?
她已经不是他的妾了,不可能再对他予取予求。
她连连摇头,不停往后退,腰背抵在了椅靠上。
魏璋在说出这个答案后,笼在自己心里的迷障也好像越来越清晰。
一切拨云见日,他看清了心底最原始最本能的想法,“我要薛兰漪,也要李昭阳。”
不可能!
薛兰漪这具躯壳已经身不由己给了他。
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李昭阳。
他突如其来的要求,让薛兰漪过于惶恐,跌倒在地。
她身上坠满了珠玉金器,呯砰作响。
碰击声很快惹了喜婆的耳。
“姑娘,你没事吧?”
“迎亲使节已在外催了三次了,不知国公爷可问完话了?”
……
薛兰漪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门口去。
正要夺门而出。
屋外,影七持刀挡住了喜婆,“爷的话没问完,谁敢孜扰,莫怪我手下无情。”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小半个时辰了,到底有什么话说不尽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