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一旦靠近,便会将人淹没,吞噬的旋涡。
他的目色越来越冷,化作冷戾的刀刺向怀里的人。
却在此时,一双绵软的唇吻住了他的眉心。
薛兰漪早就想这么做了。
她从前就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踮起脚尖吻她的少年。
可是那时候她很爱逗他,爱看他懊恼的模样。
也许也有种心理,喜欢他追逐她的模样。
她如此笃信他不会中途离开,她以为他们的时光还很长,很多事可以慢慢来,所以从不曾给他笃定的承诺。
若然知道,他们的缘分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她定也会像他一样,用最热烈的爱拥抱他。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对眼前幻影的吻就越热烈。
她跨坐在他怀里,圈着他的脖颈,仰头吻他的眉眼,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
一边吻,一边含含糊糊问,“t阿宣,你喜欢我吻你吗?”
“不喜欢。”魏璋烦透了她满口的酒气。
他欲推开她。
可她抱得那样紧,好像此生此世都不会松开那么紧。
魏璋竟扯不动她。
两个人一避一追,最终双双跌倒在了床榻上。
她后背摔得很重,抱着他脖颈的手却自始至终都没放开。
即便是他冷着脸,皱着眉,此时的她也没有丝毫惧怕,满怀炙热的眸始终追逐着他。
魏璋讨厌被人这样缠着,“放开!”
“不放!”
她勾着他的脖颈,委屈巴巴地摇头。
她好不容易抓住他,怎么也不会放手了!
“我就要跟着你,跟你一辈子!”她扬声宣誓。
魏璋扯开她的手顿住。
身后,无端起了一阵的风,帐幔垂落下来。
她的誓言全被关在了四方空间中。
光线透过摇曳的帐幔照进来,半明半昧,映出新婚夜女儿家的娇嗔、羞怯,还有那隐在眼底的坚定不移。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们初次那个夜晚,她自身后拥住他,说:“妾心如磐石,不可转矣。”
轻柔的话音从魏璋胸口的裂缝钻出。
鸿沟越裂越大,骤然坍塌,一只强悍的兽破笼而出。
他轻易扯开了她的手,拉过头顶上。
红罗帐幔如水流动,波光荡漾,时急时徐。
不远处,一对红烛燃烧着,火光交融。
红烛泣泪,潺潺流之不尽。
“阿宣,你喜欢我吻你吗?”她又问。
“喜欢。”他道。
*
一个时辰后,云雨渐歇。
薛兰漪窝在魏璋怀里,蜷缩成一团。
情潮褪去后,她的皮肤更显白皙,身子骨也瘦,连轻软的蚕丝枕都未被压陷下去。
红肿的嘴巴依稀嘟哝着,“疼,好疼。”
方才,魏璋虽未多要,但要得深,她并未承受过那种腹底的痛,此时还战栗不已。
脑袋混混沌沌,牵过魏璋的手,“揉揉。”
她绵软的气息正喷洒在魏璋胸口,酥酥麻麻。
她有许久不曾这样与他撒娇过,魏璋一时怔然。
而后,将她调转方向,背对着他,手穿过她的腰帮她揉了揉。
可他力道大,揉一揉,她的眉眼皱得更紧。
魏璋克制了下掌力,轻轻在她腹部打圈。
她的眉眼才松解了些。
他一停,她的眉又蹙了起来。
魏璋只得忍着发酸的手,力道均一不停打圈揉抚。
习武之人的手更厚实,更温热,如果他真的愿意,揉起来就会很舒服。
薛兰漪的痛缓解了些,混混沌沌在他胸口找了个安稳的位置歇下了。
辰时过后,晨曦破晓。
窗台上两只鸟儿啄食,清风携着悠悠栀子花香迎面拂来。
碎金般的阳光照在薛兰漪脸上,照得她双颊微红,渐渐回温。
他一瞬不瞬盯着怀里的人,倒真品出一番岁月静好的滋味。
有妻以后,举案齐眉,大抵如是吗?
如果是这样可消乏解闷的羁绊,为何不要呢?
即便羁绊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又有何妨?
这个念头让魏璋的心为之一动,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本欲俯身吻她的耳侧。
薛兰漪刚有睡意,感觉到痒痒的吐息,手抵在了他脸上,“阿宣,别闹。”
阿宣从前也爱拿狗尾巴草惹她,可此时她伸出手,碰到的不是狗尾巴草,而是冷硬棱角的轮廓,而且温度越来越寒。
薛兰漪骤然睁开眼,正对上魏璋渐次冰封的眸。
一瞬间,醉意过去了大半。
她脑袋“嗡”的一声,反应过来方才醉酒时,她认错人了。
破碎混乱的记忆里,浮现出方才欢爱时,蟒袍加身的人站在她身后,明明是一副冷峻矜贵的模样,衣摆之下的力道却强悍逼人。
他要的那样狠,分明就是对她认错人的不满。
薛兰漪很怕他再生事端,让她逃脱不了,忙甩开了他放在她腹间的手,下了榻,惶恐地连鞋也没来得及穿。
“我、我……”她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脚步本能地远离床榻。
她酒醒了,温柔娇俏也荡然无存。
魏璋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坐起身来,眼底阴翳轻颤。
正此时,外面响起敲窗声。
“国公爷,已经一个时辰了,不知您问完话与否?”使臣毕恭毕敬,已经多等候了半个时辰。
第64章
薛兰漪听得这话,如蒙大赦。
魏璋很快捕捉到她的心思,睇了她一眼。
薛兰漪长睫一颤,隐下眼中期待,手紧绞着袖口,等他的回复。
魏璋搭在膝盖上的手微蜷,拨弄着扳指。
时辰不早,朝堂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至于她口中那个名字……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必要一点点敲碎的。
魏璋收回视线,余光掠过她发软打颤的腿,“先去里面洗洗。”
这话便是松口放她离开了。
“国公爷要务缠身,民女不敢再叨扰,就此拜别,愿爷往后诸事顺遂,青云直上。”
薛兰漪屈膝行了个礼,双手交叠在小腹间,徐徐躬身退出,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等等。”
魏璋长睫轻垂,看着地上渐行渐远的影子。
她面上虽故作沉稳,可却急得连衣服都未整理,凌乱不堪。
可见,离开心切。
心切到连在他这的屋里清洗沐浴一番都不愿了。
“既不愿洗,就一直留着吧。”
薛兰漪脚步一顿,她本想回霜花斋清洗一番的。
但他言外之意,要她带着那东西上喜轿,在众人面前招摇过市。
若然,她要与萧丞拜堂,难不成也要带着?
这个男人,太不可理喻了。
她蓦地转头,与他对视。
男人坐在榻前,已恢复了惯有的波澜不惊。
忽感一束不满的目光,他掀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且不容置喙,“不许漏。”
“……”
薛兰漪听不得他的腌臜话。
可这是她与他的最后一遭了,懒得反驳他,踱步离开了。
朱漆门被打开,又吱呀呀合上。
一束光照在魏璋身上,却又无情地收回了。
红罗帐幔亦被来去的一阵风拂动,垂落下来,挡住了魏璋的视线。
他被抛在了暗无边际的黑暗中。
帐幔轻动,细软的布料宛如她的手,轻蹭着他的鼻尖。
鼻息间,有她身上的沉香味,还有那如兰似麝的味道。
方才此间还红浪翻滚,满室旖旎。
此时,却静得只剩魏璋的呼吸声。
屋外,却很热闹。
唢呐笙箫声又起,隐隐夹杂着后巷百姓们的恭贺声。
“新娘子出来了!”
“恭喜新郎新娘百年好合!”
孩童们在讨要喜饼,熙熙攘攘吵闹不已。
终于,喧嚣声远去了。
国公府中恢复了一贯肃穆清冷的模样。
今日仿佛比往常更安静些。
院外她做来为他照明的灯笼,其下缀着的铃铛声都格外清晰。
她曾说:“若是夜风把灯笼吹熄了,世子找不到路,可以听铃声辨别方向。
终归世子只要知道,妾会在铃铛下一直等你……”
魏璋扬起脖颈深深吐纳,喉结上下滚动着,意图淡去脑海里的画面。
门忽地被推开了,一阵清风拂进来,铃声越来越近。
他蓦地睁开眼。
帐幔缝隙外,是青阳的身影:“爷,迎亲使走了,姨娘……薛姑娘把柳婆婆也带走了。”
魏璋没说话。
青阳在外间,瞧着半透的帐幔中巍然端坐一人,好似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姨娘确实给爷留了句话。”青阳道。